棉纺厂家属院。
苏大强打了个酒嗝,拿着个空酒瓶晃了晃,随手一扔,酒瓶咕噜咕噜地滚到了门口。
刚下班的许金凤一进门,立马就被浓浓的酒味熏得想吐。
“苏大强,咱们家现在啥情况你不晓得?”
“锅都快揭不开了,你还有心情喝猫尿,日子还过不过了?”
说着把挎包往地上重重一扔。
是的,家里除了两个小板凳,连个放包的地方都没有。
她真是一肚子的火气。
现在苏大强停了岗,家里吃用都靠她每月十几块的工资,一天三顿煮地瓜,连米都不敢多抓一把,一张脸吃得蔫黄。
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最扎心的是宝贝儿子还在青省高原受苦。
她感觉天都塌了!!!
隔壁刘大妈侧着耳朵听了会,忙朝自个男人指了指隔壁。
“……又干架呢!”
赵铁国挑菜的手一顿,叹了口气:“这会一家子吃喝都压在金凤身上,老苏还出去喝酒,能不火吗?”
“说起来老苏也是倒霉,家被偷了,耀祖又下乡了,他还没了工作,你说不会是是犯太岁了吧?”
刘大妈撇嘴:“这还不都是他们自个作的,把月月送去那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还好那丫头聪明,把她大姑留的工作给卖了,不然一分钱没有可咋活?就他们还亲爸亲妈呢,按我说闹成这样就是报应,活该。”
正义大使刘大妈谈到这事就愤愤不平。
“行了,都一个大院住这么多年,你出去可别嚼人家舌根。我上午在厂门口见着老苏了,耳朵边的头发都白了……够埋汰的……”
……
头发白了的苏大强这会勉强靠着墙坐直身体。
现在的他头发蓬乱,胡子拉碴,脸也瘦了一大圈,哪还有当初厂区宣传干事的意气风发。
那时的他主持厂区大会,进车间带大家喊生产口号,办厂区报……是何等风光,大家见了都得喊一声“苏干事”,可是现在他连厂区大门都进不去。
苏明月要在现场,指定拍手叫好:该!让你祸害亲闺女,这叫恶有恶报。
“咋?你嫌弃老子了!?”
“呵,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你许金凤这是要抛夫弃子?”
许金凤气得一个倒仰。
她都这把岁数了,她能飞到哪去?还能飞的动?
“对!老娘现在看到你这死样子就倒胃口,跟个叫花子一样。苏大强你赶紧给老娘起来。”
苏大强愤怒地瞪着她,脑子里划过今天在厂门口听到的那些事,还有门卫老张带着同情的目光,猛地脱下自己的鞋子就朝许金凤砸了过去。
“臭婆娘,你还真搞上破鞋了!?”
“说,那男人是谁?你给老子戴了几次绿帽子?”
许金凤被鞋砸中了脑门,气得过来掐他。
“苏大强你敢打我?你个没良心的,当初娶我时咋说的,不动老娘一根手指头,我……我掐死你!”
苏大强被掐得鬼哭狼嚎。
“臭婆娘……你敢做还不敢当了!?”
“整个厂区都传遍了,你许金凤跟野男人眉来眼去,钻了小树林,这都准备结婚了,就我像个活王八一样蒙在鼓里……啊……疼……别……别掐了!!!”
“我呸!”
“老娘嫁你二十年,看过外头哪个男人一眼!?那外头传的闲话你也信,你是猪啊!”
许金凤也憋屈,这几天她也听到一些风言风语,就是不知道谁在造谣她,不然非得撕烂她的嘴!
两口子做梦也想不到,这事拜他们“宝贝”女儿所赐。
当初苏明月在供销社留下只言片语,几个售货员积极地挖呀挖呀,还真把许金凤给扒出来。
经过这十来天的发酵,许金凤现在的形象是——
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狠心把儿子女儿送去下乡,准备抛家弃夫,跟野男人二婚呢!
听说都怀了孩子!
苏大强一愣,想起许金凤往日对他的好,顿时脑子更乱了。
他拼命地抓着头发,像头愤怒的狮子一样痛苦地低吼。
“到底是哪个狗娘养的,这么害老子,害咱们家!要是被老子知道,老子剁了他。”
毕竟在一张床上也躺了大半辈子了,许金凤还是心疼的。
“大强,天无绝人之路,咱们还有耀祖呢!”
“算命的都说他福星高照,以后是要当厂长的。”
苏大强就像打了一剂强心剂,激动地抓着她的胳膊:“对对对,咱们还有耀祖,还有盼头。”
随即他又冷静了下来,眼里光芒愈盛。
“还有那死丫头,她是咱们生的,欠咱们一辈子。她找咱们要了五百,又卖了工作,手里至少有一千块,只要把钱要回来了,咱们给耀祖拿去买工作,耀祖就能回来了。”
两口子瞬间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他们还没到山穷水尽,谁都别想笑话了去……
苏明月中午没开火。
她从包里翻出一包桃酥和麦乳精,歉意地说道:“圆圆,中午还有事要做,咱们就随便吃点!”
“等下晌我找钱大娘换点鸡蛋青菜,我那还有些腊肠,咱们晚上好好搓一顿。”
贾圆圆听到腊肠和鸡蛋结结实实地吞了一大口口水。
“嗯,嗯,都听你的!”
然后又从左右兜里各摸出个水果罐头。
“月月,你搬了新屋子,这是我的贺礼。”
苏明月哭笑不得:“我就是租房子,哪算门子新家呀,你留着自个吃吧。”
一个罐头八毛三呢,还真不好意思占人家小姑娘的便宜。
贾圆圆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哎呀,给你你就拿着,咱们以后还要同个锅吃饭呢,跟我不许客气!!”
苏明月见这小妮子梗着脖子,一副你不收我生气的模样,只能拿起罐头倒过来拍了两下,把盖子打开了。
“成,那咱们俩一起吃!”
两人就你一块,我一块地吃了起来,最后连那冰冰凉凉的糖水都没放过。
苏明月简直不敢相信,前世糖水这种热量炸弹她谈之色变,避之不及。现在竟然眼睛都不眨地喝了,看来是这具身体对一切热量太过于渴望。
“月月,好吃吧?”
苏明月点点头:“嗯,不错,又甜又冰。”
想着空间里的两箱罐头,马上也可以拿出来吃了。
贾圆圆很开心:“我那还有杨梅葡萄山楂的,都是我哥他们给我买的,下次咱们再一起吃。我哥他们说了,吃完就给他们写信,他们再给我寄。”
苏明月吃味了!
这就是差别呀!跟别人哥哥一比,那个只会压榨她,欺负她的苏耀祖简直就是个废物点心。
“你哥对你真好!”
贾圆圆有些骄傲地抬着下巴:“那当然!我是家里最小的女儿,每个哥哥都疼我。”
每个?
苏明月试探性地问道:“你有几个哥哥?”
“我有七个哥哥,大哥跟我相差了快二十岁呢!哦,我小侄子都读初一了。”
扑!
苏明月差点被口水呛死。
啥玩意?
七个哥哥!
一根藤上七个娃~
不知为啥,苏明月脑海里突然浮现的竟是七个葫芦娃呵护白雪公主的场景。
艾玛,太哈皮了,她也好想有个能生的妈,生七个疼她的哥哥~~~
羡慕的眼泪从嘴角流下。
末了,贾圆圆又塞了二十块钱给她,说是这个月的伙食费。
苏明月白了她一眼:“圆圆你家开银行的啊?谁家好人一个月能吃二十块钱的伙食费啊?”
“那……那先放你那吧,花完了你再跟我说哈。你别为我担心,我妈说了一个月给我寄三十块钱。”
苏明月震惊了,圆圆家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一个月三十块钱都快抵上了厂里一个正式员工了。
不过她不说,她也不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这点边界感她还是有的。
“圆圆,你这话千万别跟其他人说。不然你一出门就得被人扛走,然后当菩萨供起来。”
苏明月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嘱咐。
开玩笑,在人均日收入一毛钱的喇叭花大队,每月三十块钱的贾圆圆绝对就是个金疙瘩呀,她不敢想象会掀起多大的风浪!?
什么十夫夺女!?
百男抢媳?
那都是洒洒水……
“知道了,知道了,我的小管家婆。”
贾圆圆抱着她的手臂咯咯笑:“明明我还比你大一岁多呢,咋感觉你就比我懂那么多呢,就像我妈一样。”
苏明月无奈地看着这颗镶了金边的粉红,哎,这孩子就是一个标准的傻白甜啊!
……
吃了饭,两人撸起袖子加油干!
昨天的原班人马也来帮忙了。
这次蔡小花和周建也来了。
于是几个女知青在屋里忙着擦洗,几个男知青就借了大队的锄头帮着除草。
周建表现得特别积极,搬东西拔草不带犹豫的,就是总爱在苏明月眼前晃。
要不是大家都知道这货的底细,还以为是纯情小伙在追求幸福呢~
这不,周建手里薅着一把草,第八十一回打苏明月跟前走过。
“周知青,你能不能不要像个跳蚤一样蹦过来,走过去,我眼睛都花了。”
贾圆圆很勇。
周建嘿嘿两声:“我就是想跟你们说,我周建出马,一个顶俩,别太表扬我!”
大家都忍不住笑了。
这家伙为了点吃的也真是拼了老命了~~~
好在,最后苏明月满足了他小小的心愿,在大家走的时候又给塞了几颗大白兔。
现在里里外外都收拾干净了。
苏明月干脆把窗户开着,又把炕烧起来烘烘湿气,差不多后天就能住进去了……
一切都在向美好发展,开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