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下行的嗡鸣渐轻时，梁轩的指尖始终没离开腰间的高级球，金属壁映出他的影子，肩线绷得笔直，眼神却比在地面时更沉——电子屏上的楼层数字从“b2”跳到“b3”，又慢慢变成“b4”，每跳一下，空气里的机油味就淡一分，取而代之的是种极淡的木质香气，像某种昂贵的家具保养油。
这不对。
火箭队的地下基地不该有这种味道。他在常青森林见过他们的临时据点，满是消毒水和硝烟味，连墙角的裂缝里都塞着未清理的弹壳，而这里……干净得过分，连电梯壁的反光都没一丝划痕。
“叮——”
电梯门滑开的瞬间，一束强光迎面打过来，不是基地常用的荧光灯，是聚光灯的冷白光线，精准地落在他身上，把影子钉在电梯轿厢的地板上，梁轩下意识地眯了眯眼，却没抬手遮挡——他知道这是威慑，越示弱，对方越会拿捏分寸。
适应光线后，他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b4层是条极宽的通道，两侧站着十几个穿火箭队制服的成员，黑色制服熨得笔挺，领口的“R”标志在灯光下泛着红光，每人手里都握着精灵球，站姿像钉在地上的桩，连呼吸频率都几乎一致。
他们的眼神落在他身上，却没有敌意，更像在执行某种“看守”的指令——冷漠，机械，不带个人情绪。
梁轩缓缓走出电梯。
脚步声在空旷的通道里格外清晰，每一步踩在黑色地砖上，都能听到轻微的回声，他没左右环顾，甚至没扫过那些举着精灵球的手，只是抬头挺胸，沿着通道正中央的白色标线往前走，指尖偶尔擦过腰间的精灵球，五枚普通球的弧度硌着掌心，只有最右侧的高级球是光滑的冷意——那是他最后的底气，也是此刻最不需要动用的东西。
他在赌。
赌这些人不敢动他，赌他们接到的命令是“请”而非“拦”。
能在b4层设下这样的阵仗，又让基地装修得如此“体面”，绝不会是普通干部，火箭队里有这种手笔，又敢在联盟半封锁的玉虹市守着基地等他来的，只有一个人。
通道尽头是扇厚重的铁门，比电梯门还宽，表面嵌着银色的密码锁，旁边站着个比其他人高半头的男人——该是这群人的头目，制服肩上多了道金色条纹，手里捏着张黑色的房卡，眼神比其他人多了点审视，却也只是看着他走近，没上前一步。
梁轩的鞋尖碰到铁门时，正好停在白色标线的终点。
头目抬手，将房卡递过来，动作不快，指尖捏着卡的边缘，没碰到梁轩的手——保持着礼貌又疏离的距离，梁轩单手接过，指尖触到卡面的纹路，是火箭队的标志浮雕，冰凉的金属压着掌心。
他没犹豫，抬手将房卡摁在密码锁的感应区。
“嘀——”
电子锁发出清脆的提示音，铁门内侧传来齿轮转动的“咔啦”声，厚重的门板缓缓向内打开，带起一阵风，吹得梁轩额前的碎发轻动——风里带着花香，是虹色花混着龙息花的甜香，和莉佳工坊的味道一模一样。
门后根本不是想象中冰冷的实验室或审讯室。
是间像模像样的会客厅。
墙面铺着浅棕色的木质护板，挂着几幅装裱好的植物画（画的是罕见的草系宝可梦栖息地），角落摆着四个青瓷花盆，里面种着鲜活的虹色花，花瓣上还沾着露水，显然有人天天照料，最中间放着两张深绿色的真皮沙发，面对面摆着，中间隔着张乌木茶几，茶几上放着个银质茶壶，袅袅地冒着白汽。
而对面的沙发上，坐着个男人。
他留着寸头，发质坚硬得像钢针，额角的线条利落，身上穿件深灰色的定制西装，袖口挽到小臂，露出手腕上的黑色手表——不是宝可梦图鉴那种便携设备，是需要手动上弦的机械表，表盘在灯光下泛着低调的光。
他靠在沙发背上，姿态放松得像在自家书房，右手搭在膝盖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趴在腿上的宝可梦。
是只猫老大。
通体雪白的毛发，琥珀色的眼睛半眯着，尾巴圈着男人的手腕，喉咙里发出“咕噜”的轻响——这是极度放松的姿态，却又带着与生俱来的高傲，连瞥向梁轩的眼神都带着审视，像在打量闯入领地的陌生生物。
梁轩的呼吸顿了半秒。
不需要任何多余的确认。
火箭队的老大，坂木。
游戏里敢自称“最强”的男人，动画里能凭一己之力撑起火箭队庞大势力、被称作“大地坂木”的掌权者。
他该在关都地区的总部坐镇，却出现在玉虹市的地下基地，还特意留着暗门等他来——这比遇到任何干部都更让人心惊，却也恰好印证了梁轩的猜测。
只有坂木，有这样的底气：面对联盟的封锁能不动声色地维持基地运转，面对他的“公然挑衅”（道馆公开对战、两天沉寂后的主动入局）能毫无情绪波动，甚至用一间摆着鲜花的会客厅来“招待”对手。
铁门在梁轩身后缓缓合上，发出沉闷的“哐当”声，将通道里的人影和灯光彻底隔绝，会客厅里只剩下虹色花的甜香、茶壶的白汽，还有猫老大尾巴扫过沙发的轻微声响。
梁轩没有丝毫神情变化。
“请坐。”坂木的声音没有波澜，只是绅士的做出的动作。
梁轩收回摁在门锁上的手，将房卡随意放在茶几边缘（离坂木的茶壶隔着一拳距离，不远不近，保持着微妙的分寸），点头一笑之后，然后迈开步，走到对面的沙发前。
他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先松了松领口——不是紧张，是刻意的放松，指尖解开第一颗衬衫纽扣时，能感觉到坂木的目光落在他的动作上，却依旧没说话，直到确认自己的姿态足够从容，他才缓缓坐下，后背靠在沙发背上，双腿交叠，和坂木的姿势几乎对称。
两人之间隔着一张茶几的距离。
茶壶里的水还在冒汽，白汽升到半空，慢慢散开，模糊了两人之间的视线，花的香味飘过来，甜得有些发腻，却压不住空气里悄然滋生的张力——像两张拉满的弓，箭尖对着彼此，却都没先松手。
坂木终于停止了抚摸猫老大的动作。
他抬起眼，目光落在梁轩脸上，那是双极深的眼睛，瞳色接近黑色，看不出情绪，却带着种久居上位的压迫感——不是靠音量或气势，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掌控力，仿佛只要他想，就能轻易捏碎眼前的一切。
梁轩迎上他的目光。
没有敬畏，没有警惕，只有平静，像在看一个对等的对手，而非传闻中能搅动关都风云的火箭队老大，他的指尖放在膝盖上，轻轻敲着沙发的布料，节奏缓慢而规律——和刚才在通道里走路的频率一模一样。
谁也没说话。
会客厅里静得能听到茶壶底座的保温声，还有猫老大偶尔舔爪子的“沙沙”声，阳光（大概是通过某种地下采光装置透进来的）落在茶几的银质壶身上，反射出细碎的光点，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晃来晃去。
这场沉默持续了多久？
梁轩没算。他只是维持着交叠的坐姿，目光始终没从坂木脸上移开——他在等对方先开口，既然对方费这么大劲把他“请”到b4层，绝不会只是为了看他坐沙发。
坂木的指尖在猫老大的耳尖轻轻碰了碰。
猫老大舒服地眯起眼，尾巴尖轻轻勾了勾他的手腕。
又过了几秒，坂木才微微倾身，拿起茶几上的茶壶，往两只空着的骨瓷茶杯里各倒了半杯茶水——淡金色的茶汤，飘着极淡的茶香，不是玉虹市常见的花草茶，更像某种高级的岩茶。
他把其中一杯推向梁轩。
茶杯停在茶几中央，离两人的距离相等。
做完这个动作，他重新靠回沙发背，没说话，只是看着梁轩，眼神里似乎多了点极淡的兴味。
梁轩的目光在茶杯上停顿了半秒。
然后，他伸出手，握住了茶杯的耳柄。
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驱散了指尖的凉意，他没喝，只是将茶杯放在自己面前的茶几上，和坂木的杯子并排摆着。
四目再次相对。
这一次，坂木的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
像冰山裂开了一道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而梁轩知道，这场真正的博弈，终于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