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华依旧沉默,那沉默如山,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缪清脸上的希冀渐渐染上了一层不安,她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攥紧,指节泛白。
就在这凝滞的空气中,一阵压抑的、带着童稚哭腔的“呜呜”声,如同被雨水打湿的羽毛,轻飘飘地飘了过来,却又清晰地钻入每个人的耳朵。
“爹……爹是不是要娶后娘了?那阿离……阿离是不是就有新娘亲了?”是阿离的声音,软糯的嗓音因为哭泣而断断续续,充满了委屈和恐惧。
紧接着,是白浅带着几分无奈和心疼的劝慰,声音压得很低,却依旧能听出那份属于母亲的温柔:“阿离乖,不哭,不是你想的那样……”
“可是……可是娘上次也说要去凡间……要嫁给那个……那个折颜上神说的……后爹……呜呜呜……阿离不要后娘,也不要后爹……阿离只要爹爹和娘亲……”阿离的哭声更大了些,小小的身子似乎在树后瑟瑟发抖。
白浅显然是被阿离这番“童言无忌”又心酸无比的话给说得心头一揪,再也顾不得躲着,轻轻叹了口气,牵着哭得抽抽噎噎的阿离,从那株巨大的古榕树干后转了出来。
月光下,白浅一身素衣,神色间带着几分不自在,更多的却是对阿离的心疼。她低头看了看怀中紧紧抱着她大腿的小团子,伸手拭去他脸上的泪珠。
夜华的目光在看到白浅和阿离的那一刻,瞬间柔和了下来,先前的冷硬仿佛冰雪消融。他迈开一步,下意识地就想去抱阿离,口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阿离,怎么哭了?”
阿离却把小脸埋在白浅的衣摆里,不肯看他,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哭声更委屈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原本跪在地上的缪清也愣住了。她抬起头,看到白浅,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有惊讶,有尴尬,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但很快,她便又低下头,将那份情绪掩去,重新抬眼望向夜华时,脸上已是一派凄楚可怜。
她膝行两步,离夜华更近了些,声音哽咽,带着卑微的祈求:“太子殿下,”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一旁的白浅和阿离,最终还是落在夜华冰冷的靴面上,“缪清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殿下。先前……先前是缪清痴心妄想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清晰:“只要能留在殿下身边,哪怕……哪怕只是做一个最低等的婢女,能日日看到殿下和小殿下安好,缪清……缪清也心甘情愿,绝无半句怨言。”
说完,她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额头几乎要碰到冰冷的地面,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
夜华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没有去看缪清,目光反而落在了白浅身上,眼神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白浅抱着阿离,神色淡淡,仿佛眼前这一切都与她无关。只是,抱着阿离的手臂,却微微收紧了些。她低头,轻轻拍着阿离的背,柔声道:“好了阿离,不哭了。你看,你爹爹在这里,娘亲也在这里,没人要丢下阿离的。”
阿离抽噎着,半信半疑地抬起泪汪汪的大眼睛,看看白浅,又怯生生地瞟了一眼夜华,小声问:“真的吗?娘亲不嫁后爹,爹爹也不娶后娘?”
这一问,让在场的气氛再次微妙起来。夜华的目光终于从白浅脸上移开,落在了缪清身上,那眼神,比先前更冷了几分。
白浅听着缪清那番“做婢女也心甘情愿”的话,只觉得一股气闷在胸口,却又懒得多费唇舌。她活了这么多万年,见过痴情的,见过执着的,却没见过如此拎不清、将自己作践到尘埃里还自以为是的。
这缪清公主,先前痴缠夜华,言语间总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暗示与委屈,如今被夜华拒得明明白白,竟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白浅摇了摇头,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人,是真的没救了。
她连眼角的余光都懒得再分给缪清一分,只淡淡拂了拂衣袖,转身便走。那背影决绝,不带一丝留恋,仿佛身后那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不过是路边一株碍眼的杂草。她白浅是谁?青丘帝姬,四海八荒敬仰的姑姑,岂会与一个心思不正、手段拙劣的小角色一般见识?夜华要如何处置,那是他的事,她如今心烦得很,没力气管这些闲事。
看着白浅毫不留恋的背影,缪清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又被更深的不甘与怨怼所取代。她不明白,为何自己都做到这般地步了,白浅还是如此不屑一顾?难道在她眼中,自己真的连做个婢女都不配吗?
然而,不等缪清从失落中回神,夜华清冷的声音便再次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既然你执意如此,便去天宫洗梧宫,做个洒扫的婢女吧。”
缪清猛地抬头,眼中瞬间迸发出狂喜的光芒,泪水还挂在脸颊上,嘴角却已抑制不住地上扬:“谢……谢谢太子殿下!奴婢……奴婢定会尽心尽力,伺候殿下!” 她几乎是语无伦次,心中却只有一个念头:只要能留在他身边,哪怕只是个婢女,总有一天,她能取代白浅的位置!
随后,夜华转向一旁正好奇望着这一切的阿离,脸上的冷峻瞬间柔和了几分,伸出手揉了揉儿子的小脑袋:“阿离,我们走。”
“父君,那个漂亮姐姐为什么要哭着做婢女呀?”阿离仰着小脸,一脸天真地问道。
夜华牵着阿离的小手,缓步离去,声音低沉而淡漠:“大人的事,小孩子不必多问。”
阿离说:“父君,娘亲呢,我们是要找她吗?”
夜华说:“是的,你娘亲已经出东海了,父君带你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