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梧宫一览芳华外,云雾缭绕,静谧无声。数名仙娥垂手侍立,神色肃穆,皆为灵宝天尊派来伺候在此养伤的青丘白浅上神。
殿内,暖香袭人。奈奈轻步走到榻边,看着仍在熟睡的小殿下阿离,眉宇间带着一丝担忧,轻声对白浅道:“上神,小殿下还没有醒来。”
白浅正临窗而立,闻言转过身,走到榻前,伸出手探了探阿离的额头,随即指尖凝出一缕柔和的仙气,缓缓渡入阿离眉心。她收回手,柔声道:“奈奈,没事,阿离只是喝醉了。我已渡了些仙气给他,让他好好睡一觉便无大碍了。”
奈奈松了口气,应道:“是,上神。”她转身从一旁的食盒中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粥,“上神,您等会儿要去温泉处养伤,这是奈奈刚煮的粥,您用一些垫垫肚子吧。”
白浅接过粥碗,闻着那清淡的米香,浅浅一笑:“奈奈,你手艺真好。”
用罢粥,白浅起身理了理衣袍,便向外走去。殿外的仙娥们见她出来,齐齐敛衽行礼,恭敬地齐声唤道:“上神。”
白浅目光扫过她们,淡淡道:“灵宝天尊倒是有心人。”说罢,便举步向前,仙娥们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一行人沿着玉石铺就的小径往温泉方向走去,行至一处花木掩映的拐角,前方传来几名仙娥压低了声音的议论声,隐隐约约传入白浅耳中。
“……你听说了吗?昨晚那西海的缪清公主,竟给太子殿下下药,真是好大的胆子!”
“可不是嘛!还有素锦娘娘,为了替缪清公主求情,在天君殿外跪了整整一夜,也没求到半分情面,真是可怜。”
“素锦娘娘心就是太好了,总为旁人着想。哪像那位青丘来的上神……”
“嘘……小声点!”
“怕什么,咱们说的是实话。你看她,一把年纪了,还占着太子妃的位置,小殿下都那么大了,她看着也不比素锦娘娘年轻多少……”
跟在白浅身侧的一位仙娥听了,脸色一沉,上前一步就要呵斥,低声对白浅道:“上神,这些仙娥说话不知深浅,小仙这就去教训她们!”
白浅抬手制止了她,声音平静无波:“无妨,听她们说完。”
那几名议论的仙娥似乎并未察觉有人靠近,又嘀咕了几句,便嬉笑着走远了。
待她们身影消失,白浅停下脚步,目光落在方才请命的那位仙娥身上,缓缓道:“我看方才那位仙娥,性子倒是太活泼了些。”她顿了顿,语气听不出喜怒,“我记得天宫的规矩,是不得妄议上神是非的。既然规矩立在那儿,就不该是摆设。”她转向身旁另外两位看起来更为沉稳的仙娥,“我看,刚才那位小仙娥大约是不适合这份差事了,你们去处理一下吧。”
那两位仙娥心中一凛,连忙躬身应道:“是,谨遵上神吩咐。”
白浅不再多言,只对剩下的人道:“罢了,今日团子不在身边,去温泉也觉得没意思。我们回去吧。”
与此同时,素锦天妃身着一袭素雅的宫装,袅袅娜娜地来到了白浅暂居的“一览芳华”殿外。奈奈正在殿门口打理花草,见她到来,连忙迎了上去,行礼道:“素锦天妃。”
素锦微微颔首,目光探向殿7内,柔声问道:“奈奈,白浅上神可在殿内?”
奈奈据实回答:“回娘娘,白浅上神方才说要去温泉处养伤,已经出门了,并不在殿内。只有小殿下尚在殿中安睡。”
素锦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依旧是那副温婉的模样,对奈奈道:“原来如此,那本宫改日再来拜访上神。小殿下既在安睡,便不打扰了。”说罢,便带着宫女,款款离去。
奈奈见素锦走远,也未多想,只当是寻常的探访。又过了约莫一个时辰,估摸着白浅上神和夜华君也该回来了,便转身去了小厨房,准备晚膳。
殿内一时寂静无声,只有榻上小团子均匀的呼吸声。
不多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夜华推开殿门,快步走了进来。他今日处理完天界公务,便径直来了一览芳华,想看看浅浅和阿离。然而殿内空无一人,只有阿离独自睡在榻上。
夜华心中微沉,放轻脚步走到榻边,见阿离小脸通红,睡得极沉,连他靠近都未曾察觉。他伸手探了探阿离的额头,只觉滚烫异常。
“阿离?阿离?醒醒!”夜华心中一紧,轻轻拍了拍阿离的脸颊,又低声唤了几句。
可阿离只是眉头微蹙,小嘴嘟囔了几句,翻了个身,依旧沉沉睡去,任凭夜华如何呼唤摇晃,都毫无反应。
“阿离!”夜华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再也顾不得其他,小心翼翼却又迅速地将阿离打横抱起,转身便大步流星地冲出了大殿,他要立刻带阿离去找药王!
恰在此时,白浅也回来了。刚走到“一览芳华”的庭院门口,便看到夜华抱着阿离神色慌张地冲了出来,脸色是她从未见过的凝重与焦急。
白浅心头猛地一跳,以为出了什么天大的事,连忙快步上前,拦住夜华的去路,声音带着一丝急切:“夜华!怎么了?团子他怎么了?”
夜华见是白浅,紧绷的神经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他停下脚步,看着白浅,语气中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与失望:“你就是这么照顾阿离的?!他都昏迷不醒这么久了,连一句口信都不留给我!”
白浅被他劈头盖脸一顿训斥,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也有些恼了。她探身看了看夜华怀中的阿离,只见小团子睡得正香,脸颊红扑扑的,虽有些异样,却并非性命攸关的模样。她昨日便知道阿离偷喝了酒,此刻见他这般,便放下心来,对夜华道:“你嚷嚷什么?团子他就是昨日偷喝了果酒,喝醉了而已。我之前也喝醉过,睡个几天几夜自然就醒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睡几天几夜?!”夜华闻言,怒火更盛,“浅浅,他是个孩子!不是你!你怎能如此轻描淡写?他此刻高烧昏迷,人事不知,你却说只是喝醉了睡几天就好?”他看着白浅,眼中满是失望与痛楚,“你是不是……是不是终究没把阿离当成自己的孩子?他若是你亲生的,你还会这样吗?”
“我自然是生不出来这么好的孩子。”白浅被他那句“没当成自己的孩子”刺得心口一疼,脸色瞬间冷了下来,语气也带上了几分嘲讽,“我记得你那个侧妃倒是温柔贤惠,对团子也一向上心,夜华君不如将团子交给她带去抚养,想必她定会片刻不离,悉心照料,断不会让团子醉酒昏迷,更不会让夜华君这般动怒。”
“浅浅!”夜华没想到白浅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心中一痛,急切地想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你是什么意思,与我无关了。”白浅打断他的话,别过头不去看他,“夜华君还是快带团子去请药王看看吧,免得耽误了病情,又要怪到我头上。”
夜华看着白浅冰冷的侧脸,张了张嘴,终究是没能再说什么。满心的担忧、怒火、失望与心痛交织在一起,最终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他抱着怀中滚烫的小团子,深深地看了白浅一眼,转身便疾步离去。
看着夜华决绝离去的背影,白浅脸上的冰冷瞬间垮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委屈和疲惫。她站在原地,只觉得一阵心烦意乱。
“一大早的,就被天族那些嚼舌根的奴婢编排我的事情,回来想清静会儿,还要被天族太子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地训斥……”白浅低声喃喃自语,眼圈微微泛红,“我这是来九重天养伤的,又不是来受气的……”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酸涩与怒火,正准备转身回殿,身后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奈奈带着哭腔的呼喊。
“上神!上神!”奈奈端着食盘从后面跑了出来,一见白浅,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脸上满是惊慌失措,“上神!不好了!小殿下不见了!”
白浅皱眉:“夜华刚把他抱走了,说是要去看药王。”
奈奈说“那就好。”
夜华抱着阿离,步履生风,几乎是脚不沾地地冲进了药王殿。平日里沉稳如山的太子殿下,此刻脸上满是罕见的焦灼,连带着周身的仙气都有些紊乱。
“药王!药王何在!”夜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正在整理药草的药王闻声,见是夜华抱着昏睡不醒的小天孙闯了进来,心中一惊,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迎上前:“太子殿下,这是……”
“阿离他……”夜华话音未落,怀中的小人儿咂了咂嘴,嘟囔了一句含糊不清的梦话,小脸通红,呼吸间带着一股浓郁的果酒香气。
药王凑近一闻,又搭了搭阿离的脉搏,神色稍定,随即快步走到殿内一侧,挥手间,一个巨大的浴桶凭空出现,桶中早已注满了温热的液体,散发着清冽的药香。“太子殿下莫急,将小殿下放入这醒酒汤中浸泡片刻即可。”
夜华闻言,虽仍有担忧,但对药王的医术向来信任,小心翼翼地将阿离的外袍解开,只留贴身小衣,将他放入了温热的醒酒汤里。小家伙在水中似乎舒服了些,不安地扭了扭身子,眉头也舒展了些许,但依旧睡得沉。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连宋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一见殿内情景,尤其是看到浴桶里泡着的阿离,更是瞪大了眼睛:“夜华!我听下面的仙娥说你抱着阿离火急火燎地冲药王这儿来了,出什么大事了?阿离他怎么了?”
夜华站在桶边,看着水中的儿子,闻言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尚未开口。
药王在一旁收拾着药瓶,闻言捋了捋胡须,对连宋笑道:“三殿下放心,太子殿下也莫要太过忧心。小殿下并无大碍,只是贪杯,饮了些果子酒,醉倒了而已。这醒酒汤泡上半个时辰,便会醒转,过后再服上一剂安神养胃的方子,便无甚事了。”
“哦?只是喝醉了?”连宋长舒一口气,拍了拍胸口,走到浴桶边探头看了看睡得正香的阿离,忍不住笑道,“你这小子,年纪不大,酒量倒是不小,还学会偷喝酒了!等你醒了,看你父君怎么罚你。”他又转向夜华,“我说夜华,你也太小题大做了,不就是醉了吗?至于慌成那样,弄得整个九重天都快以为小天孙出什么意外了。”
夜华眉头微蹙,语气依旧清冷:“阿离年幼,骤然醉倒,我岂能不担心?小心驶得万年船。”
连宋撇撇嘴,知道夜华对阿离向来紧张,也不再多言,只是站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阿离红扑扑的小脸,时不时还逗弄一下他露在水面上的小脚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