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云城总像浸在水里,石板路润得发亮,药铺后院的青苔顺着墙角往上爬,连空气里都飘着股潮湿的草木香。林辰坐在柜台后翻《本草纲目》,指尖划过“艾草”条目时,窗外传来竹篮碰撞的轻响——阿澈背着满篮新采的艾草,裤脚沾着泥,像只刚从田里钻出来的泥鳅。
“灵泉的艾草长得旺,”他把篮子往地上一放,艾草的清苦气立刻漫开来,“秦爷爷说这季的叶子能做艾草饼,让我给你们带点新鲜的。”
柳清颜正在灶房煮茶,闻言探出头:“正好楚梦瑶网购的新茶到了,用艾草饼配雨前龙井,解腻。”她系着蓝布围裙,袖口沾着点面粉,是早上揉艾草面团时蹭的。
慕容雪趴在桌边,对着竹篮里的艾草发呆。阿澈今天除了艾草,还带了个小小的竹编盒子,盒子上别着张字条,是秦爷爷歪歪扭扭的字:“给清颜丫头,当年苏婉妹子落在灵泉的。”
“这盒子……”柳清颜擦干手打开盒子,里面铺着块褪色的蓝印花布,裹着个银质的药碾子,碾槽里还沾着点暗红的粉末,“是奶奶的!她总说年轻时有个银碾子,后来落在灵泉了。”
阿澈挠挠头:“秦爷爷说这碾子能磨朱砂,苏婉奶奶当年画符,就用它碾药。”
楚梦瑶突然凑过来,鼻尖几乎碰到碾子:“这粉末不是朱砂。”她用棉签蘸了点,放在随身携带的检测仪上,屏幕立刻跳出行字:“含微量守印人血脉成分,混杂艾草精油。”
林辰的手钏轻轻震动,木珠上的云纹投射出幅画面——苏婉奶奶坐在灵泉的老槐树下,用这银碾子碾着什么,阿澈蹲在旁边看,手里捏着片艾草叶。
“是守印人的血和艾草混在一起。”柳清颜忽然明白,“奶奶当年是在做‘护脉符’,用自己的血和艾草调和,能暂时压制守印人的血脉波动,避免被邪祟盯上。”她拿起碾子,入手温润,“阿澈小时候总生病,奶奶肯定是为了护着他。”
阿澈的眼圈红了,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半块干硬的艾草饼:“这是……我偷跑那天,奶奶塞给我的。她说吃了这个,邪祟不敢近身。”饼子上的牙印还清晰可见,像个没长大的孩子留下的。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敲在青瓦上噼啪作响。柳清颜把艾草饼放进蒸笼,又往银碾子里加了新采的艾草和朱砂,碾子转动时发出细碎的声响,像在诉说着跨越时光的牵挂。
“楚梦瑶,帮我查下灵泉的老槐树还在吗?”林辰忽然道,“苏婉奶奶的日记里说,树下埋着她和师父酿的艾草酒,说是等阿澈回来就开封。”
楚梦瑶手指翻飞,屏幕上很快跳出灵泉的卫星图:“在呢!秦爷爷去年还给它修了围栏,说要当传家宝护着。”
慕容雪已经开始打包行李:“那还等什么?梅雨停了就去灵泉!我要尝尝三十年的艾草酒是什么味道!”
阿澈看着蒸笼里渐渐鼓起来的艾草饼,忽然笑了,眼里的怯懦被暖意取代:“我……我还记得埋酒的地方,就在树根往西三步的位置。”
柳清颜把刚碾好的朱砂倒在符纸上,指尖的纹路与银碾子的刻痕隐隐重合。她忽然想起奶奶临终前的呢喃:“银碾转,艾草香,吾儿归乡……”原来那些没说出口的期盼,早就藏在这小小的碾子里,藏在年复一年的艾草香里。
雨停时,夕阳从云缝里钻出来,给药铺的窗棂镀上金边。蒸笼里的艾草饼冒着热气,茶炉上的龙井舒展着叶片,银碾子静静躺在柜台上,槽里的暗红粉末在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林辰看着眼前的景象,忽然觉得梅雨季的潮湿都变得可爱起来。那些关于血脉、关于守护、关于误解的沉重过往,终究会被这烟火气慢慢熨平,变成竹篮里的艾草香,变成茶盏里的暖光,变成身边人眼里藏不住的笑意。
“等去了灵泉,”他拿起块刚蒸好的艾草饼,递给阿澈,“咱们把苏婉奶奶和师父的酒挖出来,敬这一路找回来的时光。”
阿澈接过饼子,咬了一大口,甜香混着艾草的清苦在舌尖散开,像吞下了一整个春天。他用力点头,眼里的光比窗外的夕阳还要亮。
药铺的风铃在晚风中轻轻摇晃,带着艾草饼的甜香和龙井的清润,飘向远处的巷口。林辰知道,这趟灵泉之行,定能挖出更多温暖的秘密——关于等待,关于原谅,关于那些藏在草木间的,从未褪色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