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半,湾流G650私人飞机平稳降落在上海虹桥机场的VIp停机坪。舷梯刚搭好,穿着黑色西装的专属助理周明就捧着平板电脑快步上前,身后跟着两名提着公文包的保镖,动作利落得像经过精确计算的机械。
“林总,欧洲LVmh集团的亚洲区总裁皮埃尔已经在酒店等您了,会谈时间定在十一点,地点是外滩的半岛酒店顶层套房。”周明弯腰递过平板,屏幕上清晰列着今日行程:十一点会谈、下午两点接受财经杂志专访、晚上六点参加上海商会的欢迎晚宴。
林正宏走下舷梯,指尖掠过风衣口袋里的钢笔——那是意大利手工定制的万宝龙,笔帽上镶嵌的蓝宝石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皮埃尔那边有没有提额外要求?”他的声音很淡,听不出情绪,仿佛这场涉及一亿美金的奢侈品代理合作,不过是日常里的一件小事。
“皮埃尔希望能将预付款比例从30%提到40%,还想让您承诺未来三年不代理其他竞品品牌。”周明翻着行程备注,“另外,他带了今年的秋冬高定样品,想请您给点‘东方市场的建议’。”
林正宏微微颔首,坐进等候已久的迈巴赫。车内弥漫着他惯用的雪松味香氛,冷藏格?放着冰镇的依云水,连脚垫都是定制的羊绒材质,踩上去软得像踩在云端。“告诉皮埃尔,预付款可以谈,但竞品限制不可能——正宏集团的渠道,不做独家捆绑。”他靠在后座,闭上眼,却没真的休息,脑海里已经开始梳理会谈的应对策略。
车窗外的上海外滩飞速倒退,万国建筑群的尖顶刺破云层,像一列列沉默的财富图腾。林正宏偶尔睁开眼,目光扫过那些挂着奢侈品广告牌的大楼,心里没半点波澜——这些曾让他年轻时仰望的“成功符号”,如今早已成了他生活里的背景板。
十一点整,半岛酒店顶层套房。皮埃尔穿着一身白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见到林正宏就热情地拥抱:“林,我的老朋友!你比视频里看起来更精神!”他身后的展示架上,摆满了烫金包装的高定手袋和成衣,每一件都标着七位数的价格。
林正宏回握他的手,力度恰到好处:“皮埃尔,很高兴见到你。你的样品我看过了,东方市场需要更内敛的设计,比如把龙凤纹用在衬里,而不是印在表面。”
皮埃尔眼睛一亮,连忙让助理拿出设计图:“我就知道你有好主意!你看这个款,要是换成暗纹刺绣,会不会更受欢迎?”
会谈比预想中顺利。林正宏精准抓住皮埃尔的诉求——LVmh需要正宏集团的线下渠道打开二三线城市市场,而他需要借助奢侈品品牌提升集团的高端形象。两个小时后,双方敲定合作细节:预付款35%,不限制竞品代理,林正宏亲自参与明年春夏系列的东方元素设计。
“合作愉快!”皮埃尔举起香槟杯,水晶杯壁上的水珠折射出璀璨的光,“今晚的商会晚宴,我陪你一起去,介绍几个重要的合作伙伴给你认识。”
林正宏接过酒杯,却没喝,只是轻轻碰了一下:“谢谢,但我晚上还有个视频会议,可能要提前离场。”他没说,其实是不想再应付那些没完没了的恭维和试探——这些年的商业应酬,早就让他觉得疲惫。
会谈结束后,周明递来手机:“林总,苏婉女士早上打了三个电话,还发了微信,问您晚上回不回滨海。”
林正宏点开微信,苏婉的消息排在最前面:“正宏,我给你炖了鸽子汤,要是回得来,我就等你一起吃晚饭。”下面还附了一张照片,汤煲在砂锅里冒着热气,旁边摆着他爱吃的凉拌木耳。
他指尖悬在屏幕上,犹豫了几秒,回复:“晚上有晚宴,不回了,汤你自己喝。”发送成功后,又觉得不妥,补充了一句:“注意身体,别等我。”
刚放下手机,手机就震动起来,是女儿晓冉发来的朋友圈。他点开一看,是一幅油画:画面里是一间亮着灯的小书屋,书架上摆满了书,窗边坐着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正给一个小女孩讲故事。配文是:“今天画的‘理想中的家’,可惜爸爸总不在。”
林正宏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他认得画里的场景——晓冉小时候总缠着他讲睡前故事,那时候他还没那么忙,会坐在她的床边,拿着绘本讲《小王子》,讲《格林童话》。可后来,公司越做越大,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那些睡前故事,渐渐变成了助理送去的昂贵玩具和红包。
“林总,两点的专访要开始了,记者已经在楼下等了。”周明的提醒打断了他的思绪。
林正宏收起手机,整理了一下西装领口,脸上重新挂上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走吧。”
下午的专访持续了一个半小时。记者问的都是些老生常谈的问题:“林总,您认为成功的关键是什么?”“正宏集团未来的战略布局是什么?”“您对年轻创业者有什么建议?”
林正宏按照提前准备好的话术回答,用词精准,逻辑清晰,偶尔还会抛出一两句“金句”,引得记者频频点头。可他心里却在想:晓冉画里的书屋,是不是她真的想要的“家”?他给她买的那些奢侈品,是不是从来都不是她想要的礼物?
专访结束时,记者突然问:“林总,我们了解到您的女儿在国外学艺术,您支持她的选择吗?”
林正宏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当然支持,孩子有自己的爱好,做父母的应该尊重。”
这话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心虚。他想起去年晓冉跟他说想举办个人画展,他当时皱着眉说“画画能当饭吃吗?不如回公司帮我”,气得晓冉半个月没理他。
晚上六点,上海商会的欢迎晚宴在和平饭店举行。水晶吊灯的光洒在舞池里,穿着礼服的宾客们举杯欢笑,乐队演奏着舒缓的爵士乐,一派纸醉金迷的景象。林正宏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听着大家的恭维,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心里却像压着一块石头。
“林总,您真是年轻有为,这么年轻就打造出这么大的商业帝国!”
“林总,下次有好的投资项目,可别忘了带上我们!”
“林总,我敬您一杯,祝您生意兴隆!”
林正宏一杯接一杯地喝着红酒,胃里渐渐泛起一阵恶心。他想早点离开,却被皮埃尔拉住:“林,再等会儿,我给你介绍汇丰银行的亚洲区cEo,对你未来的海外布局有帮助。”
他只好留下,继续应付这场热闹的“财富派对”。直到晚上九点,他才借着“接紧急电话”的借口,悄悄离开了宴会厅。
坐上车,周明递过来一瓶温水:“林总,您喝了不少酒,要不要先去酒店休息?”
“不用,回滨海。”林正宏靠在后座,闭上眼睛,“对了,晓冉要的那套进口画材,你去上海的专卖店买了吗?”
周明愣了一下,连忙说:“还没,我这就联系专卖店,让他们送过来。”
“不用了,”林正宏摆摆手,“回滨海再买吧,我亲自去。”他突然想亲手给晓冉挑礼物,哪怕只是一套画材——也许这样,能稍微弥补一点对女儿的亏欠。
车开向机场,夜色中的上海像一片发光的海洋。林正宏拿出手机,重新点开晓冉的朋友圈,盯着那幅“理想中的家”看了很久。他想给晓冉发条微信,问问她画里的男人是不是自己,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只能关掉屏幕,任由疲惫淹没自己。
凌晨一点,私人飞机降落在滨海机场。林正宏回到半山别墅时,客厅里还亮着一盏小灯,佣人李婶坐在沙发上打盹,看到他回来,连忙起身:“林总,您回来了!苏婉女士给您留了汤,在保温锅里,我去给您热一下?”
“不用了,我不饿。”林正宏摆摆手,“苏婉呢?”
“苏婉女士等您到十一点,实在熬不住就先睡了,让我跟您说,汤要是凉了,明天再给您炖。”李婶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
林正宏走进卧室,苏婉睡得很熟,眉头却微微皱着,像在做什么不开心的梦。他轻轻坐在床边,看着妻子眼角的细纹,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愧疚——他给了她锦衣玉食,给了她别人羡慕的“林太太”身份,却没给她一个完整的家,没给她一个能按时回家吃饭的丈夫。
他站起身,走到书房,打开抽屉,拿出那瓶安眠药。倒出一粒,就着冷水咽了下去。昏沉感渐渐袭来时,他看着书桌上摆放的全家福——那是晓冉十岁生日时拍的,照片里的他抱着晓冉,苏婉站在旁边,三个人都笑得很开心。
现在,照片还在,可照片里的笑容,却好像早就消失在了日复一日的忙碌和疏离里。
窗外的月光透过百叶窗,在地上投下一道道细长的影子,像一道道无法愈合的伤口。林正宏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海里最后闪过的,是晓冉画里那间亮着灯的小书屋——也许,那才是他和家人真正需要的“家”,可惜,他现在才开始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