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正宏刚把车停在游艇码头，海风就卷着咸腥味扑来，刮得他鬓角的头发贴在脸颊上。他踩着防滑梯登上“逐浪号”，指尖划过驾驶舱控制面板上的鎏金纹路——这是他五年前花八千万定制的游艇，曾载着商业伙伴在海上谈成过亿项目，如今按键上落着层薄灰，像蒙着层早已褪色的辉煌。
“林总，这船保养得是真不错，就是……您这突然要卖，是不是公司出了什么状况？”中介老陈搓着手跟上来，眼神里藏着打探，“上周王总还来码头转了圈，说您现在连‘玩具’都保不住了。”
林正宏没接话，弯腰拉开储物格，里面躺着晓冉去年在游艇上画的蜡笔画——歪歪扭扭的太阳底下，一家三口站在甲板上，船帆上写着“家”字。他把画纸折好塞进衬衫口袋，转身按下启动键，引擎轰鸣起来，震得甲板微微发麻，却没再激起他半分往日的意气风发。
“嗡——”手机在裤袋里震动，他掏出来一看，是陌生号码，接起就听见嚣张的笑：“林正宏，听说你要卖游艇？我出五百万，怎么样？反正你这破船也没人要了！”
林正宏皱起眉，听出是王总的跟班赵经理，直接按了挂断。老陈在旁边凑过来：“是不是王总那边的人？他最近总在圈子里说您……”
“别说了。”林正宏抬手打断，走到甲板边缘望着远处的海平面，“找个真心喜欢船的买家，价格不用最高，但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储物格里的画不能扔。”
话音刚落，码头传来汽车喇叭声，一辆黑色宾利停下，下来个穿西装的年轻人，脖子上挂着粗金链：“谁是林正宏？这船我要了，开个价。”
林正宏回头，认出是地产商刘老板的儿子刘小胖，去年酒会上还缠着他要合作资源。刘小胖几步跳上游艇，踩着真皮沙发转圈：“啧啧，不愧是千亿董事长的船，就是气派！不过林总，您这是穷到要卖船了？早说啊，我爸刚给我打了两亿零花钱。”
林正宏攥了攥口袋里的画纸，声音平静：“报价。”
“三千万。”刘小胖伸出三根手指，一脸施舍的模样，“您这船都五年了，也就值这个价。要是别人，我还不买呢，就当给您这位‘前大佬’送个人情。”
老陈急得扯了扯林正宏的袖子，小声说：“林总，这价太低了，至少能卖四千万……”
“成交。”林正宏突然开口，盯着刘小胖的眼睛，“但我要附加条件：第一，船上所有私人物品我带走；第二，储物格里的蜡笔画必须保留；第三，三个月内不准转卖。”
刘小胖愣了愣，随即嗤笑：“行啊，不就是张破画吗？随便你。现在就签合同，我让财务打钱。”
林正宏没再说话，跟着刘小胖去签合同。笔落在纸上时，他想起第一次带晓雅来游艇，女儿趴在栏杆上喊“爸爸，船像会飞的城堡”，那时他以为财富能筑起永恒的城堡，如今才懂城堡再大，没有家人的温度也是空壳。
从码头出来，林正宏直接去了豪车行。他的迈巴赫停在最显眼的位置，车身锃亮，车牌还是当年花高价拍来的“”。车行老板周哥迎上来，拍着车盖叹气：“正宏，你这是真打算把家底都清了？这迈巴赫我给你估价八百万，比新车还保值。”
“不用估价。”林正宏拉开车门，后座上还放着晓雅的毛绒兔子，“找个靠谱的买家，别像游艇那样。”
“放心，我心里有数。”周哥递来瓶水，“不过刚才王总打电话来，说想‘帮’你处理这些车，开价五百万，还说……”
“他不用帮。”林正宏拧开水瓶喝了一口，水顺着喉咙滑下去，带着股清凉的清醒，“把车钥匙给我，我自己等买家。”
等了不到半小时，一辆保时捷停在旁边，下来个穿白衬衫的男人，是张启明的大学同学李伟，做新能源生意的。李伟绕着迈巴赫转了两圈，笑着说：“林总，您这车我早就眼馋了，就是一直没敢跟您开口。我出九百万，您看怎么样？”
林正宏挑眉：“你知道我为什么卖车？”
“知道，启明都跟我说了。”李伟靠在车门上，眼神真诚，“我佩服您的决定，钱这东西，赚多少是够啊？我最近也在想，是不是该做点真正有意思的事。”
林正宏笑了，这是他今天第一次真心笑：“合同我让助理准备好，现在就能签。对了，后座的毛绒兔子别动，我女儿的。”
签完合同，李伟握着他的手说：“林总，要是去了清溪镇缺什么，随时跟我说，我叔在那边开民宿，我打个招呼让他多照顾你们。”
林正宏点头道谢，看着李伟开车离开，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却又轻快得像能飞起来。他站在车行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豪车，想起以前每次坐进迈巴赫，都觉得自己离地面越来越远，现在双脚踩在水泥地上，才踏实得真切。
下午三点，林正宏回到别墅。中介带着一对年轻夫妇正在客厅等着，女人穿着高定礼服，用挑剔的眼神打量着墙上的油画：“这画太旧了，要是我们买了，肯定得换了。还有这水晶灯，太俗气。”
男人拉了拉女人的袖子，笑着对林正宏说：“林总，我们很喜欢这房子的地段，价格方面……您之前说的两亿五，能不能再降点？”
林正宏没理会女人的挑剔，走到落地窗前，看着院子里的樱花树——那是晓雅出生那年种的，现在已经枝繁叶茂。“价格不能降，但我可以附赠所有家具家电，还有院子里的樱花树，必须保留。”
“樱花树？”女人尖叫起来，“那树挡着阳光，我还打算挖了建个露天泳池呢！不行，必须挖！”
林正宏皱起眉：“挖树就免谈。这房子我不是非卖不可，只是不想让它空着。”
中介赶紧打圆场：“李太太，樱花树也是这房子的特色，留着也好看……”
“好看能当饭吃吗？”李太太叉着腰，“我告诉你林正宏，现在是你求着我们买，别给脸不要脸！要不是王总说你急着用钱，我们才不来呢！”
“王总？”林正宏猛地转头，眼神冷下来，“他跟你们说什么了？”
李太太被他的气势吓了一跳，后退半步：“王总说……说你基金搞砸了，欠了一屁股债，不卖房卖车就活不下去了。”
林正宏沉默了几秒，突然笑了：“既然你们是听王总说的，那这房子你们也别买了。中介，送他们出去。”
“你！”李太太气得脸通红，被男人拉着往外走，嘴里还骂骂咧咧，“什么破房子，谁稀罕！”
中介送走人，回来叹气：“林总，您这又是何必呢？王总最近总在背后搞小动作，要是再拖下去，房子可能真卖不上价了。”
“卖不上价也没关系。”林正宏走到樱花树前，伸手摸着粗糙的树干，“我不是急着用钱，只是想清理这些没用的东西。这房子要是实在卖不出去，就空着吧。”
中介还想说什么，林正宏摆摆手：“你先回去吧，我自己想想。”
客厅里只剩下林正宏一个人。他走到书房，打开保险柜，里面放着厚厚的商业合同、各种产权证明，还有一叠照片。他拿起最上面的一张——那是他刚创业时拍的，和王总、张启明挤在十几平米的办公室里，笑得一脸灿烂。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苏婉端着一杯茶走进来：“累了吧？喝杯茶休息下。”
林正宏接过茶，看着苏婉：“刚才那对夫妇，是王总介绍来的。”
苏婉坐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我知道。启明刚才打电话来，说王总在公司里到处说你坏话，还想拉拢股东排挤他。”
“让他折腾吧。”林正宏喝了口茶，暖意从喉咙蔓延到心底，“我现在才明白，以前总想着把公司做大，把财富攥在手里，以为这样就能保护你们，却忘了最该珍惜的就在身边。”
苏婉笑了，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晓雅刚才打电话来，说她列了个‘小镇必备清单’，让我们别忘了带她的画具和那盏油灯。”
林正宏接过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画笔、颜料、绘本、油灯、毛绒兔子”，还有个画歪了的笑脸。他忍不住笑起来，把纸条折好放进钱包：“我们现在就开始打包吧，别让女儿等急了。”
两人一起走进卧室，打开衣柜开始收拾衣服。林正宏看着满柜的西装、领带，只挑了几件休闲装放进行李箱。苏婉把他的几件旧衬衫叠好：“这件是你第一次获奖时穿的，这件是晓雅出生时你穿的，都带上吧。”
“好。”林正宏点头，突然想起什么，走到书房把那叠创业时的照片放进箱子，“这些也带上，留个纪念。”
收拾到天黑，行李箱终于装满了。林正宏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看着墙上曾经挂满荣誉证书的地方，现在只剩下钉子的痕迹。他没有丝毫留恋，反而觉得心里格外轻松。
“叮铃铃”，手机响了，是张启明打来的。林正宏接起：“启明，怎么了？”
“林总，王总刚才召开了临时股东会议，说您擅自变卖公司资产，要起诉您！”张启明的声音带着焦急，“您快想想办法！”
林正宏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我变卖的都是我个人资产，跟公司没关系。他要起诉就让他起诉，我奉陪到底。对了，清溪镇的车票我已经订好了，后天出发。”
“后天？”张启明惊讶，“那王总的事……”
“交给你了。”林正宏看着窗外的夜空，星星闪烁，像晓雅画里的样子，“启明，记住我跟你说的话，公司姓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守住初心。”
“我记住了，林总！您放心去清溪镇，公司有我在！”张启明的声音坚定。
挂了电话，苏婉走过来握住他的手：“王总又找麻烦了？”
“没事。”林正宏握紧她的手，“我们明天去趟超市，买些晓雅爱吃的零食，后天就出发。”
苏婉点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两人一起看着窗外的星星，没有说话，却有着前所未有的默契。林正宏知道，不管王总怎么折腾，他都不会回头了。那些曾经让他引以为傲的财富，不过是枷锁，现在他终于挣脱了枷锁，要去寻找真正能让内心安宁的东西。
第二天一早，林正宏和苏婉去超市买了满满一车东西。回到别墅时，中介又带来了一个买家——是位退休的大学教授，戴着眼镜，温文尔雅。教授绕着院子走了一圈，指着樱花树说：“这树真好看，春天开花的时候肯定很美。”
林正宏眼睛一亮：“您喜欢这棵树？”
“喜欢，我老伴最喜欢樱花了。”教授笑着说，“我们退休了，就想找个有花有草的地方养老。这房子我们很满意，价格方面……您说多少就是多少。”
林正宏心里一暖：“两亿五，附赠所有家具家电，还有这棵樱花树，必须保留。”
“没问题！”教授爽快地答应，“我们明天就签合同，后天就能搬进来。”
送走教授，林正宏和苏婉相视而笑。苏婉抱着他的胳膊：“你看，总会遇到懂珍惜的人。”
“嗯。”林正宏点头，看着院子里的樱花树，仿佛已经看到了春天花开的景象，“这样我们就能安心去清溪镇了。”
晚上，林正宏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苏婉靠在他身边：“在想什么？”
“在想清溪镇的生活。”林正宏握住她的手，“不知道那里有没有樱花树，有没有晓雅喜欢的小溪。”
“肯定有。”苏婉轻声说，“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哪里都是好地方。”
林正宏笑了，闭上眼睛。这一夜，他睡得格外安稳，没有了往日的焦虑和失眠，梦里都是清溪镇的阳光和晓雅的笑声。他知道，清理掉财富的枷锁后，他终于可以轻装上阵，去寻找那束真正能照亮内心的微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