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的余温还裹着瓷碗的凉意,在厨房水槽里慢慢褪尽。浴室的磨砂门还沾着层薄水汽,安欣裹着件米白色的针织开衫,指尖蹭过门板时,还能触到一丝湿暖——那是罗洪钢刚用过的痕迹。她没开灯,就着落地窗外漏进来的零星霓虹,轻轻走到玻璃前。
窗外是连绵的山影,墨色的轮廓压得很低,像沉在夜里的巨兽。只有山脚下蜿蜒的公路上,缀着几点移动的车灯,还有更远些的城区方向,铺开一片碎钻似的霓虹。那些光团一簇簇挤在一起,安欣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玻璃,顺着某簇最亮的光往下移——她好像能看见,那光里藏着一张餐桌,桌上摆着没撤的汤碗,小孩拿着勺子追在大人身后跑,女人笑着喊“慢点儿”。
心口突然就空了一块。
她想起去年冬天,安承阳还带着她去巷口吃炒粉,炒粉摊的灯也是这么暖,安承阳把自己碗里的香肠夹给她,说“你嫂子在家炖了排骨,回去给你留着”;想起嫂子林晚织了条灰色的围巾,针脚有点歪,却裹得她脖子暖烘烘的,说“明年再给你织条长的,能盖住耳朵”。可现在,哥哥的电话打不通,嫂子的微信停留在三个月前那句“小欣别怕,我们很快回去”,只有新闻里偶尔闪过的“罗洪升涉案调查”的字眼,像根细针,扎得她心里发紧。
玻璃上凝了点薄霜,是她呼吸里的暖意遇着冷玻璃化的。她抬手想擦,手腕却忽然被一片温热裹住——带着刚洗过澡的水汽,还有罗洪钢身上惯有的雪松味。
安欣吓了一跳,回头时,撞进一双盛着暖光的眼睛里。罗洪钢刚洗完澡,黑色的浴巾松松裹在腰上,露出的小臂还沾着未干的水珠,顺着肌肉线条往下滑,没入浴巾边缘。他手里还攥着条灰色的毛巾,大概是刚擦过头发,发梢还滴着水,落在他锁骨上,晕开一小片湿痕。见她回头,他手里的毛巾“啪”地一声丢在阳台角落的洗衣机上,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轻,像怕惊着她。
下一秒,他的手臂就圈住了她的腰,把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安欣的后背贴上他温热的胸膛,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心脏的跳动,沉稳有力,像给她的慌慌的心搭了个靠岸的地方。他下巴抵在她头顶,发梢的水珠落在她的针织开衫上,凉得她轻轻颤了一下,却没躲开。
“想什么呢?”罗洪钢的声音还带着点刚洗完澡的沙哑,贴着她的耳朵,热气拂过耳廓,痒得她鼻尖有点酸。
安欣这才回过神,抬手抓住他圈在自己腰上的手——他的手掌很大,指节分明,掌心的薄茧蹭着她的手背,很踏实。她把脸往他手臂上贴了贴,视线又落回窗外,指尖轻轻点了点远处那片最亮的霓虹:“猪头,你看那些灯。”
罗洪钢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山脚下的霓虹像撒在黑丝绒上的碎糖,明明灭灭。他低头,看见安欣的眼尾泛着点浅红,却没掉眼泪,只是声音轻轻的,带着点飘忽的羡慕:“每一盏灯下面,肯定都是一家人吧?说不定正围着桌子吃水果,或者陪小孩看动画片……”
她说着,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蜷,攥紧了罗洪钢的手。罗洪钢心里一软,收紧手臂把她搂得更紧些,另一只手抬起,用指腹轻轻擦过她的眼尾——果然,有点湿意,是没掉下来的泪。
“傻瓜。”他的声音放得更柔,指尖顺着她的发梢往下滑:“你哥和嫂子不会有事的。”
安欣的肩膀轻轻抖了一下,没说话,只是把脸埋得更深了点,鼻尖蹭着他的手臂,能闻到他身上雪松混着沐浴露的味道,让她稍微定了定神。
罗洪钢低头,在她发顶印了个轻吻,语气里多了点冷意,却对着她时又软下来:“罗洪升和肖倩做的那些事,证据已经差不多了,警察那边我一直在跟进,他们跑不掉的。”
他顿了顿,手指轻轻揉着她的腰,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相信我,用不了多久,你哥就会带着你嫂子回来,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吃顿火锅,让你哥给你夹香肠,让嫂子把那条没织完的围巾给你补上,好不好?”
安欣这才抬起头,眼眶红得像浸了水的樱桃。她望着罗洪钢的眼睛,他的眼神很亮,带着她熟悉的坚定——从她哥哥把她托付给罗洪钢那天起,这个男人就从没让她失望过。她点了点头,声音有点哑:“嗯。”
罗洪钢笑了笑,伸手把她脸上的碎发别到耳后,指腹蹭过她的脸颊:“还冷吗?”
安欣摇摇头,又往他怀里缩了缩,手臂环住他的腰,把耳朵贴在他的胸口。他的心跳很稳,“咚咚”的,盖过了窗外的寂静,也盖过了她心里的慌。她听见罗洪钢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手顺着她的后背慢慢拍着,像哄小孩似的:“等会儿我去煮点热牛奶,加你喜欢的蜂蜜,好不好?”
窗外的霓虹还在闪烁,山影依旧沉在夜里,可安欣忽然不觉得孤单了。她闭着眼,感受着罗洪钢怀里的温度,感受着他手掌的力量,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哥哥跟她说“罗洪钢这小子靠谱,以后有他在,哥放心”——原来靠谱的意思,就是不管夜多黑,他都会站在她身后,把她护在怀里,让她知道,她从来不是一个人。
罗洪钢低头,看见怀中人的嘴角轻轻翘了点弧度,他也笑了,收紧手臂,下巴抵着她的发顶,目光落在窗外那片霓虹上。
会好的。他在心里想。不仅要让安承阳和林晚回来,还要让怀里的这个姑娘,以后的每一个夜晚,都能对着霓虹笑,而不是羡慕。因为他们,也会是最暖的那盏灯,会是永远的一家人。
客厅的壁灯不知什么时候被他顺手开了,暖黄色的光漫过来,裹着两人交叠的影子,落在光洁的地板上,像一幅安静又温柔的画。窗外的风还带着山的凉意,可室内的温度,却慢慢升了起来,裹着牛奶即将煮开的甜香,在空气里悄悄漫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