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灯光调至最暗，只有床头的夜灯泛着暖黄的光，映在安欣熟睡的脸上。她的眉头还微微蹙着，大概是梦里也在惦记着明天的手术，嘴角却抿成一个浅浅的弧度，像是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或许是梦到了阳台那盆刚冒芽的向日葵，又或许是梦到了以前一家人围坐吃饭的热闹。
罗洪钢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指尖轻轻碰了碰安欣露在被子外的手背，微凉的触感让他心里一紧。他小心翼翼地把她的手放进被子里，掖好被角，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易碎的梦境。白天的检查、爷爷的突然到访、夏静生关于手术的叮嘱，像走马灯似的在他脑海里转，直到此刻看着安欣安稳的睡颜，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松了些。
可这份松弛没持续多久，他想起安承阳——安欣最依赖的哥哥，此刻还在国外处理收尾工作，要是知道妹妹要做手术，肯定会急得发疯。罗洪钢深吸一口气，轻轻起身，动作轻得没发出一点声响，连病房门都是慢慢推开又缓缓合上，生怕门缝漏进的风吵醒安欣。
走廊里的灯光是冷白色的，与病房里的暖光形成鲜明对比，罗洪钢靠在走廊的窗沿上，拿出手机。屏幕亮起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他和安欣的合照——去年在海边拍的，安欣穿着蓝色的裙子，踮着脚往他脸上凑，他笑着抬手扶着她的腰，背景是翻涌的浪花和橘色的夕阳。那时候的风是暖的，笑是甜的，怎么也想不到，才过了一年，就要面对这样的事。
他翻到安承阳的号码，指尖悬在拨号键上顿了两秒。白天跟夏静生说暂时不告诉家人，可看着安欣熟睡时蹙着的眉，他还是改了主意——安欣醒来看不到哥哥，心里肯定会慌，有家人在身边，她才能更安心地面对手术。
“嘟——嘟——”电话响了三声，那边才接通，安承阳的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背景里还能听到安承沫打游戏的按键声：“洪钢？这么晚了怎么打电话？是不是小欣想我们了？”
罗洪钢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承阳，你们原定明天回国，能不能……今晚就回来？”
“今晚？”安承阳的声音瞬间清醒了些，背景里的游戏声也停了:“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公司又有麻烦？还是小欣那边……”
他说到“小欣”时，语气不自觉地提了起来，带着点不安。
罗洪钢闭了闭眼，喉结滚动了一下，才缓缓开口：“是小欣的事，她生病了，明天要做手术，现在已经住院了。”
“做手术？”安承阳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什么手术？她之前不是好好的吗？上次视频还说在给向日葵浇水，怎么突然要做手术？洪钢，你跟我说清楚，是不是很严重？”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慌乱的响动，应该是安承阳从床上跳了起来，还有安承沫的声音：“哥，怎么了？小欣姐出什么事了？”
罗洪钢听着安承阳急促的呼吸声，心里像被什么揪着疼——他知道安承阳有多疼安欣，小时候安欣被邻居家的狗吓到，是安承阳抱着她跑了三条街找医生；后来安欣去学设计，也是安承阳偷偷给她塞零花钱，怕她在外面受委屈。现在妹妹要做手术，他却远在国外，这份焦急可想而知。
“你先别慌。”罗洪钢放柔了声音，尽量安抚:“是胃癌晚期，不过夏静生找了最好的肿瘤科专家，明天的手术成功率有六成，只要挺过手术，后续还有靶向药可以控制。我跟夏静生都在医院盯着，你和承沫今晚坐最早的航班回来，到时候就能见到欣欣了。”
“胃癌晚期……”安承阳的声音带着哭腔，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怎么会这样？她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我这个哥哥当得真没用，妹妹生病了都不知道……”
“小欣是怕你担心，才没说的。”罗洪钢打断他的自责:“她现在睡了，梦里还在念你的名字，你早点回来，她醒了看到你，心里也能踏实些。”
“好！好！好！”安承阳连说了三个“好”，背景里传来安承沫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强装坚定：“哥，我现在就订机票，最早的一班，不管多少钱都买！欣欣姐不能有事，我还没跟她一起去爬梅里雪山呢！”
“你们路上注意安全，到了机场给我打电话，我让马山去接你们。”罗洪钢叮嘱道:“别太着急，路上小心点，欣欣还等着你们回来呢。”
“我知道，谢谢你，洪钢。”安承阳的声音稍微平复了些:“小欣就拜托你了，明天手术……一定要顺利。”
“放心，我会守在手术室外面，有任何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你。”
挂了电话，罗洪钢靠在窗沿上，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远处的路灯亮着，像散落的星星，指引着归途的方向。他想起安承阳和安承沫匆忙收拾行李的样子，想起安欣明天醒来看见哥哥们时的惊喜，心里的不安渐渐被一股暖流取代——不管手术多艰难，只要家人都在，只要他们一起扛，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
罗洪钢回到病房时，安欣还在熟睡，只是眉头舒展了些，大概是梦里感受到了家人的牵挂。他重新坐回床边，伸手轻轻拂过她额前的碎发，指尖蹭到她温热的皮肤，心里的决心更坚定了。
他拿出手机，给夏静生发了条消息：“承阳和承沫今晚坐最早的航班回来，大概明天早上到，到时候麻烦你跟护士说一声，让他们进来的时候轻点，别吵醒小欣。”
夏静生很快回复：“放心，我会安排。你也别熬太晚，明天还要守手术，得保持体力。”
罗洪钢看着消息，笑了笑——夏静生总是这样，嘴上不饶人，心里却比谁都关心人。他收起手机，趴在床边，脸离安欣的手很近，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脉搏的跳动，沉稳而有力，像在跟他说“别担心，我会好起来”。
窗外的夜渐渐深了，走廊里偶尔传来护士查房的脚步声，轻得像羽毛。罗洪钢闭上眼，脑海里却开始回想明天的流程——早上七点给安欣擦脸、喂她喝小米粥（爷爷特意说要早点过来熬），八点夏静生会来做术前检查，九点护士会推她去手术室，十点手术开始……每一个环节他都在心里过了一遍，生怕有一点遗漏。
他想起安欣昨天跟他说的话：“罗洪钢，等手术结束了，我们去买好多好多向日葵种子，种在院子里，明年夏天就能看到一片花海了。”那时候她的眼睛亮得像星星，带着对未来的憧憬。
“会的。”罗洪钢在心里默念，指尖轻轻握住安欣的手:“等手术成功了，我们就去种向日葵，去拍婚纱照，去你想去的每一个地方。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夜灯的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像一道温柔的誓言。虽然明天的手术充满未知，但罗洪钢知道，只要他在，只要家人都在，安欣就不会孤单。他们会一起等手术结束的好消息，一起等向日葵开花，一起等那些还没实现的承诺，慢慢变成触手可及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