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掌柜指尖捻着那片野菜叶子，又低头看了眼方才林眠眠拌野菜时用过的粗瓷碗。
碗边虽豁了口，可里头残留的咸菜汁还泛着清亮的酱色，带着点说不出的鲜气。
他就是被这个吸引来的。
这野菜是稀罕，但是看着这拌野菜的法子，和这个丫头清亮的神色，他总觉得她还有鬼点子。
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看过形形色色的人，不可能看错人。
若是看错了，那就看错了吧，再重新看不就得了。
他扇着扇子的手顿了顿，抬眼瞧林眠眠时，眼里的打量就多了几分真切。
“方才听你跟她们说，你这野菜拌着好吃？”。
林眠眠闻言直起腰笑了笑。
“就是乡下法子，用自家腌的咸菜汁调了调”。
她心里门儿清着呢，这人看着穿的衣裳不便宜，又是从对面酒楼过来的，估计是个掌事的。
那平日里打交道的都是山珍海味，虽说野菜稀罕，也不至于一直在摊子这看。
这啊，十有八九是冲那咸菜汁来的，方才给妇人们尝的时候，好几个人都念叨着说这汁儿拌啥都香。
王掌柜也不绕弯子，指了指那粗瓷碗。
“你这咸菜汁倒是特别，寻常人家腌咸菜，不是咸得发苦就是带着土腥气，你这汁儿闻着清爽，拌在野菜里还衬得野菜更鲜了”。
他在酒楼待了二十多年，舌头刁得很，方才路过时闻着那股子淡淡的咸香，就能猜个大概。
张大爷在旁边听得眼睛都直了，手里攥着卖萝卜的铜钱，看着林眠眠的眼神从先前的得意变成了发懵。
这丫头片子的破野菜卖光了不说，竟还能让王掌柜这样的人物和她说话。
他假装摆弄着自己的萝卜，实则耳朵都竖起来了。
不就是野菜吗，他也能弄。
林眠眠眼看除了卖野菜还有意外之喜，立刻拿起旁边的空篮子往胳膊上一挎。
“您是贵人，哪能让您蹲在街边说话，只是我这摊子都收了，要是您不嫌弃，咱们往旁边柳树下站站？”。
王掌柜打量着林眠眠，看她立在那里，脊背挺得笔直却无半分僵硬，不刻意讨好也不刻意疏离。
一眼望去，便知是个心里有谱，不卑不亢的姑娘。
倒对她多了几分好感。
“姑娘敞亮，咱们今日也有缘，来我酒楼里坐坐吧”。
等两人到了酒楼二楼，王掌柜收起手中的扇子敲了敲掌心。
“我看姑娘是个爽快人，有话也就直说了”。
“我这酒楼近来正琢磨着添几道清爽小菜，夏天天热，客人们不爱吃油腻的，方才闻着你这咸菜汁的味儿，我倒是挺喜欢”。
林眠眠心里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
“王掌柜抬举了，我那就是农家腌菜的法子，哪登得上酒楼的台面”。
“这话不对”。
王掌柜摆了摆手。
“好吃的东西不分什么台面不台面，去年秋天我在乡下尝到一老太太蒸的红薯干，比城里糖铺的蜜饯还让人记挂，你这咸菜汁能把野菜衬得这么好吃，就说明有门道”。
他顿了顿，直截了当道。
“你要是愿意把这腌咸菜的方子卖给我，价钱好说”。
林眠眠却没立刻应下，这卖了方子，这笔交易也就结束了。
若是能够一直提供咸菜汁，只卖成品不卖方子。
不仅有个长期的合作，还能把其他研究出的东西跟掌柜推荐，若是酒楼不仗义，那她断了这咸菜汁也是行的。
想好之后，林眠眠才抬头看王掌柜。
“王掌柜，不瞒您说，这腌菜的法子是我们家独有的，也是不能外传的，您若是想要，咱们不如谈个条件”。
王掌柜倒有些意外她不先问价钱，反而提条件。
平日里他在这摊子附近转悠的时候，这农户们第一个问的就是价钱合不合适。
“你说吧”。
“头一件”。
林眠眠数着手指头，声音脆亮。
“这咸菜汁要鲜，若是您要新鲜的，还得等半个月，要是王掌柜急着用，我怕是供不上”。
王掌柜捻着胡子笑了。
“我当是什么事，好东西不怕等，半个月算什么”。
这东西若是能为他留住客人，别说半个月，半年都等得。
“第二件”。
林眠眠抬眼瞧着掌柜，眼里亮闪闪的。
“这咸菜汁的方子我不能卖，但是可以跟您商量好，每个月给您送，陶瓷罐那样的，每个月先做十五罐，一罐50文，您要的多，我可以多做”。
听了这话，王掌柜的神色，从刚开始看这小姑娘能说出什么花样的态度一下就正视了。
那也就是说，这凉拌菜一旦推广出去，客人们熟悉了这个味道，要是少了她的咸菜汁，这道菜还做不成了。
自己倒是被这小丫头给掣肘住了。
“姑娘，我可以出高价买下你这咸菜汁的配方，若是你只出售成品，对我这个偌大的酒楼来说，恐怕是不便”。
欣赏归欣赏，本质来说，大家都是商人，自然要为自己谋求更多的利益，他若是让了林眠眠一步，就是自己退了两步。
林眠眠想的长远，却也丝毫不让。
若说酒楼里研究菜品，这大厨们都是个顶个的专业，未必不如她。
只是酱料这些东西，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调配方法，未必就能一模一样。
她吃着周老太的咸菜汁好吃，却也没办法百分百的说出里面的东西，这就是她目前掌握住的优势。
“掌柜的，咸菜汁方子我谁都不会卖，你不必担心我会把方子卖给别处”。
眼看掌柜没立刻点头，有些考虑的样子，林眠眠乘胜追击说道。
“而且我不光能供咸菜汁，往后天热了，山里还有马齿苋、灰灰菜这些野菜，城里少见，洗干净了往酒楼送”。
“客人们尝个新鲜，配着咸菜汁拌一拌，就是现成的清爽小菜，也可以包些菜饺子包子吃”。
她方才卖野菜时就琢磨着，野菜这东西时令性强，单靠在街边摆摊卖不了多少。
况且她今日得了便宜，明日必定会出现更多卖野菜的，要是能往酒楼送，才算找着了长久的路子。
眼看着说不动林眠眠，王掌柜笑了。
“你这丫头，倒是机灵”。
“这么说好，咸菜汁半个月后你按时给我送，要是味道一直这么好，往后还能涨，至于野菜，你每天采了新鲜的送来，我让后厨过秤，比你在街边摆摊多给两成价钱，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