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林眠眠就起了床。
她轻手轻脚地给周老太换了药,又煮了碗稀粥晾着。
其实昨天从周家出来时,她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跑。
随便跑到个没人认识的地方,怎么也能混口饭吃。
可念头一出来就想起老太太扑在她身前,死死抱住周正胳膊的模样,心里就有些迟疑。
自从她过来,周老太对她没一点差的。
她要是跑了,看周老实一家的样子,恐怕周老太晚景凄凉。
更重要的是了解过后才得知,她也跑不了。
周老实买了她之后没多久,就拿着她的庚帖去官府登了记,连带着她的籍贯,生辰都记在了周家的户籍上。
如今这世道,没有官府开的路引,没有户籍文书,她就算跑出村,到了镇上也住不了客栈,过不了关卡。
万一被官差当成逃户抓了,轻则打板子,重则发配流放,那就完了。
所以,当前最好的办法就是分家。
村长周福贵刚端着碗坐在外面喝稀粥,不远处就见一个姑娘正快步的往他家的方向来。
“这是谁啊,村里啥时候来了这么年轻的?”。
等林眠眠走近,眉眼清亮,声音肯定的看着村长。
“村长,我要跟周家分家”。
周福贵吓了一跳。
“分家可不是小事,你跟家里商量过了?”。
“商量不通”。
“村长,我是周老实买来给周诚做媳妇的林眠眠,自从嫁入周家,从未惹过事端,倒是家里的人对我百般为难”。
“只要我弄个生意,就被张小梅偷卖了方子,昨日又寻了个由头,竟然想要动手打我,我娘为了护着我,被周正推倒,摔破了头,流了不少血,这村里的大多数人都看见了”。
周福贵听完,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周家的事他早就知道,周老实偏心老大,张小梅泼辣,周正窝囊。
也就周老太和周诚明事理,可架不住家里人糊涂。
“行,我跟你去周家一趟,这事得好好说道说道”。
两人刚走到周家门口,就听见院里传来张小梅的骂声。
“林眠眠那个小贱人,肯定是跑了,把娘扔在屋里不管,咱们去报官,准能抓住她”。
林眠眠脚步一顿,推开门走了进去。
张小梅刚想接着骂,可看到后面跟着的年纪大一点的村长就愣住了。
周老实听到动静抬头一看,也没敢说什么,院里瞬间静得落针可闻。
周富贵盯着周老实,沉声道。
“周老实,你家的热闹,是打算让全村人都来看?”。
周老实搓着手,脸上堆着笑,“村长咋来了,这是家里的小事,我们自己能解决”。
“小事?”。
周福贵脾气一横,他当村长多少年了,就没偏颇过谁,让谁喊冤过。
“昨天怎么回事,妹子呢,咋都没出来”。
听着村长找婆婆,张小梅急了,往前凑了两步就想辩解,却被周福贵一个眼刀逼了回去。
周老实讨好的笑。
“村长,这事本身个误会”。
林眠眠从村长身后走出来,手里攥着今天换下来的带血布条,声音清亮。
“这事没什么误会,我在厨房辛辛苦苦给一大家子做饭,周耀祖跑过来要吃生面糊糊”。
“我怕他吃坏了,轻声制止,周耀祖却要过来打我,我拉着他的胳膊和他讲道理,张小梅又突然冲出来对我破口大骂”。
“骂就算了,周老实和周正也出来对我一个人骂,我只不过回了一句嘴,周正恼羞成怒就要打我”。
“幸亏我娘明事理,她护着我,却被周正推倒,头破流血”。
林眠眠说的句句珠玑,头头是道,一时间院子里的人都没出声反驳。
张小梅张了张嘴,虽说林眠眠说的确实是昨天发生的事,但是她说出来总觉得一家子都欠她的。
“今日我请村长来,就是为了分家”。
周老实一听分家两个字,脸瞬间就红了。
“分家?不可能!你花银子买来的,就是周家的人,想分家卷走东西,门都没有!”。
这个小贱人!
“我嫁的是周诚!我就是周家的人,若不提便罢了,既然提了,分家自然是应该分”。
一旁的周正缩着脖子,被张小梅狠狠掐了把胳膊,才气愤的开口。
“你走了,家里活儿谁干!”。
林眠眠冷笑一声。
“我嫁进来这些天,活儿是我干,饭是我做,结果呢,还不是人被打,娘被推”。
”你们是要儿媳妇,还是要个不要钱的长工,真要没人干活,当初就别买我,自己扛着!”。
周老实被说的直冒火。
“我把你买过来,结果你要分我的家,想都别想!”。
周福贵叹了口气劝说着。
“眠眠你这话没差,可周诚不在家,按规矩分家确实难办”。
“依我看,要不出去单过,算是分灶不分家,等以后周诚回来了,再说分家的事,你说行不”。
林眠眠心里门清,这会儿硬要分家行不通,便顺着村长的话点头。
“行,可以单过,但该分的东西得写清楚,免得日后扯皮麻烦”。
周老实脸色稍缓,可一听说要分东西,又拧紧了眉,“家里就这点家当,凭啥分给你”。
“爹要不去看看厨房的家伙事,我可是添了不少,凭什么不分给我”。
最后还是周福贵做主都要分清楚,叫周老实搬来一张缺腿的木桌,又找了纸笔。
林眠眠先指了指厨房。
“我新添的锅碗瓢盆,还有五个粗瓷碗,两双竹筷都带走”。
张小梅急了,“粗瓷碗明明是家里的”。
“是家里的?”。
林眠眠挑眉。
“家里确实有粗瓷碗,但是我来的时候家里的粗瓷碗可都是豁口的,现在你看看,都是新的,要不咱们去镇上,咱们去找卖给我粗瓷碗的掌柜对证”。
张小梅顿时没了声。
周福贵在纸上记着,“粗瓷碗五个,竹筷两双。”
“自从我嫁过来,用的就是打了补丁的蓝布被,还有一条粗布褥,必须给我新的”。
张小梅都快被气死过去了。
“凭啥你要新的!”。
“凭我和你是一样的,凭什么你用的是好的,我就用打补丁的,咱俩一样是周家的儿媳妇”。
哼,还不止呢。
周家有三亩水田,四亩旱地。林眠眠想了想。
“水田分一亩,旱地分一亩半,就村尾那块”。
村尾离她新房子那里比较近,也方便些。
“啥!分这么多地,太多了!”。
周老实直接跳了起来,“水田你还分一亩半!”。
“行啊,你们不分也行,那我就出去瞎嚷嚷,把昨天的事都说出去”。
一听这话,旁边的周正小声劝着周老实。
“爹,实在不行就分吧,家丑不可外扬啊”。
要是让别人都知道他把自己的亲娘打成这样,指不定要怎么说他呢,以后他在村里也抬不起头了。
周富贵直接拍了板。
“记上”。
林眠眠转悠了一圈,指了指墙角的破竹筐。
“里面有个旧陶罐,是我装盐的”。
周老实摆摆手,“拿走拿走!”。
最后就是粮食了。
“家里的粮食我看过,存的不少,我也不多拿,只拿我一个人的粮食,一袋玉米面,半袋精面,一袋杂粮面,家里有六只鸡,我要两只,鸡蛋我要二十个”。
该死的林眠眠。
“林眠眠,你还要脸吗!你一个人拿走了这么多东西,臭不要脸”。
张小梅快被气死了,家里的东西都被她分走了这么多,还不如喂狗呢。
“这是我该得的”。
周老实阴沉着脸看着林眠眠,知道说不过她。
还好只是分灶不分家,要是分了家才是被人指着骂呢。
等都写清楚,周福贵又念了一遍,让周老实和林眠眠都按了手印。
他把字据折好,一半给林眠眠,一半给周老实。
“这字据我保管一份,日后谁要是反悔,就来找我评理”。
林眠眠接过字据,又看向周老实。
“还有件事,娘昨天摔破了头,大夫说了,得静养,不能生气,更不能受累,过两天我搬出去单过,就把娘接走,等她养好了,想回来就回来,不想回,我就伺候她”。
周老实一愣,张小梅却先喊了。
“不行,娘是周家的人,凭啥你接走?”。
本来林眠眠走了家里就没人干活了,娘再走了可不行。
“我刚出门时,粥还在灶上晾着,你们谁问过一句娘饿不饿?”。
这话一出口,周福贵看向周老实,眼神里带着点鄙夷。
周老实脸上挂不住,狠狠瞪了张小梅一眼,对林眠眠道。
“行,接走就接走,但她的药钱,得你出!”。
林眠眠冷哼一声。
“自然是我出,我还怕你们出钱,最后给娘买的是最便宜的草药,耽误了病情呢”。
周福贵见状,点点头,“这事就这么定了,你什么时候搬出去,我这里记个日子”。
“后天”。
周老实看着字据,心里像堵了块石头。
本想把人买来当长工,没成想最后反倒分出去不少东西。
可当着村长的面,他半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
张小梅站在一旁,脸都白了,林眠眠走了,家里的活计就得她干,得累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