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那个日本特务小队长死死地咬着牙，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但就是不肯吐露一个字。
沈知渊很有耐心，他并不急于用刑。肉体的折磨是最低级的审讯手段，他要攻破的，是对方的心理防线。
“你不说是吗？没关系。”沈知渊拉过一张椅子，在小队长面前坐下，语气像是在和朋友聊天。
“让我猜猜。‘樱花’计划，既然以樱花为名，那一定和你们日本的某种精神象征有关。樱花，绚烂而短暂，在最美的时候凋零。这很符合你们武士道中‘瞬间的璀璨’这种变态美学。”
“所以，这个计划，一定是一次性的，而且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完成一个极具轰动性的目标。”
小队长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骇。他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中国人，仅凭一个代号，就能推断出这么多。
沈知渊继续说道：“目标是什么呢？摧毁江南机械厂？不，这太小了。你们已经失败过一次，不会在同一个地方犯两次错。而且，一个工厂，还不足以让你们动用一个听起来如此重要的计划。”
“那么，目标一定是我了。”沈知渊指了指自己，“刺杀我？有可能。我是华兴银行的核心，杀了我，华兴银行可能会陷入混乱。但是，还不够。仅仅杀一个我，造成的轰动效应有限，配不上‘樱花’这个名字。”
他站起身，踱着步，像是在自言自语，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小队长的神经上。
“所以，计划一定比刺杀我更庞大，更疯狂。它需要的不是几个特务，而是一支小规模的军队。它要攻击的目标，也不只是我一个人，而是一个能代表上海，甚至能代表中国脸面的地方。”
“外滩？”沈知渊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盯着小队长，“你们想在外滩动手？比如……炸掉华兴银行的大楼？或者，袭击汇丰银行，然后嫁祸给我们？”
小队长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不对……还是不对。”沈知渊摇了摇头，“这些都只是财产损失，影响力依然有限。你们要的，是那种能彻底摧毁上海金融信心，让整个中国都陷入恐慌的事件。”
他一步步逼近小队长，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魔力。
“比如说……在某个重要的日子，当着全世界媒体的面，血洗上海证券交易所？”
当“上海证券交易所”这几个字从小队长的嘴里说出来时，那个日本特务的身体，猛地一僵！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无法掩饰的震惊和恐惧。
他像是见了鬼一样看着沈知渊。
这个魔鬼！他怎么会知道！这可是帝国最高级别的机密！
沈知渊笑了。
他知道，自己猜对了。
“星图，立刻建立‘上海证券交易所安保漏洞分析模型’，并推演‘樱花’计划可能的执行方案、时间、路线。”
【指令确认。模型建立中……结合目标心理反应，‘樱花’计划真实性判定为95%。开始进行沙盘推演……】
“看来，我猜对了。”沈知渊重新坐下，将手术刀放在桌上，“现在，你可以告诉我细节了。比如，行动时间？行动人数？武器藏在哪里？”
小队长闭上眼睛，一副引颈就戮的样子。
“没用的，你就算杀了我，也阻止不了帝国的计划。”
“我没想阻止。”沈知渊的话，让小队长猛地睁开了眼睛。
“我只是想……让你们的计划，变得更‘精彩’一些。”沈知渊的笑容，显得高深莫测。
“把他带下去，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别让他死了，也别让他自杀。”沈知渊对门外的护卫队成员说道，“我还有用。”
走出地下室，杜英鸿立刻迎了上来。
“知渊，问出什么了吗？”
“问出来了。”沈知渊的脸色很凝重，“日本人疯了，他们想血洗证券交易所。”
“什么？！”杜英鸿大惊失色，“那……那我们得赶紧报警！通知租界巡捕房和杨司令！”
“不行。”沈知渊立刻否决，“现在报警，只会打草惊蛇。影佐祯昭非常狡猾，一旦发现计划暴露，他会立刻中止，然后策划下一次，下一次我们可能就没这么好的运气能提前知道了。”
“那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动手吧？”杜英鸿急得直搓手。
“当然不能。”沈知渊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他们想唱一出大戏，我们就将计就计，陪他们演。不但要让他们演砸，还要让他们，把命都搭在这戏台上！”
他需要一个内线。一个能将假情报，传递给影佐祯昭的内线。
那个被俘的小队长，意志太坚定，策反的可能性不大。
那么……
沈知渊的目光，落在了那三个被俘的、潜伏在工厂的内鬼身上。
这三个人，只是被收买的普通特务，并不是死士。他们的心理防线，要脆弱得多。
沈知渊亲自审问了其中一个看起来最年轻，也最紧张的特务。
他没有用刑，甚至都没有恐吓。
他只是让星图调出了这个年轻特务的所有资料。
“你叫渡边雄，23岁，北海道人。家里有一个年迈的母亲，和一个正在上中学的妹妹，对吗？”沈知渊平静地开口。
名叫渡边的年轻特务，身体一震，惊恐地看着沈知渊。
“你的父亲，早年是个渔夫，出海时遇难了。你的母亲靠给人缝补衣服，辛辛苦苦把你和你妹妹养大。你加入陆军中野学校，就是为了能出人头地，让家人过上好日子。”
“你每个月，都会把一半的薪水，寄回北海道的家里。你上次寄信，是在一周前，信里还说，你很快就能立功，到时候就能申请一笔奖金，给你妹妹交学费。”
沈知渊每说一句，渡边的脸色就白一分。
到最后，他全身都在发抖，看着沈知渊的眼神，充满了恐惧。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中国人，会对他的家事了如指掌，甚至比他自己记得都清楚。
“我……”渡边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是个孝顺的儿子，也是个好哥哥。”沈知渊的语气，突然变得温和，“你和你背后那些想把中国变成地狱的军阀、财阀不一样。你只是个想让家人过得好一点的普通人。”
“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沈知渊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一个既能保住你的命，也能让你继续给家里寄钱，甚至还能让你成为‘英雄’的机会。”
“为我工作。”
渡边的瞳孔，瞬间放大。
“你……你想让我当双面间谍？”
“不。”沈知渊摇了摇头，“我不是让你背叛你的国家。我是让你，帮助我，阻止一场会让你国家陷入万劫不复的疯狂行动。”
“血洗证券交易所，会杀死很多无辜的中国人，但同时，也会彻底激怒所有的西方国家。到时候，英美法会联合起来，对日本进行最严厉的经济制裁。你觉得，以日本现在的国力，能撑得住吗？”
“到那时，日元会变成废纸，经济会崩溃，失业的人会堆满街头。你觉得，你远在北海道的母亲和妹妹，还能过上好日子吗？”
沈知渊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渡边的心上。
他从未从这个角度思考过问题。在他的教育里，为天皇效忠，开疆拓土，就是最大的正义。
“可是……如果我背叛了影佐阁下，我一样会死，我的家人……”
“你不会背叛他。”沈知渊打断了他，“你会成为他最信任的下属。因为，我会给你一份他最想得到的情报。”
沈知渊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画着草图的纸，放在渡边面前。
“这是江南机械厂最新的安保布防图。上面详细标注了杨虎司令的部队换岗时间、火力点位置，以及……一条可以绕过所有岗哨，直达核心动力室的秘密通道。”
渡边看着那张图，呼吸都停滞了。这……这简直是把工厂的心脏，直接剖开给日本人看！
“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需要影佐祯昭相信你。”沈知渊的笑容，让渡边感到一阵寒意，“我会安排一场‘意外’，让你从这里‘逃’出去。你带着这份‘价值连城’的情报回去，影佐祯昭一定会对你委以重任。”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插在他心脏边上的一根针。我会通过你，告诉他我想让他知道的一切。”
“你的代号，就叫‘樱花’。”沈知渊看着他，缓缓说道，“我要你，在影佐祯昭的计划里，开出一朵属于我们的，最绚烂的‘樱花’。”
渡边看着沈知渊，又看了看那张布防图，他的内心在进行着天人交战。
一边是虚无的“忠诚”，一边是家人的未来和自己的性命。
良久，他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挣扎和决绝。
“我……我该怎么做？”
沈知渊知道，他成功了。
一场惊心动魄的反间计，就此拉开帷幕。
与此同时，星图的沙盘推演，也得出了初步结果。
【‘樱花’计划推演完成。最佳行动时间：6月6日。当天为上海证券交易所的‘季度结算日’，场内交易员、银行家、中外记者人数将达到顶峰。】
【行动方案推测：行动队将伪装成租界巡捕，以‘检查’为名，控制交易所。同时，另一支小队将切断所有通讯，并在周边制造混乱，阻止外界救援。】
沈知渊看着推演结果，日期让他心中一动。
6月6日。
距离七七事变，只剩下最后一个月了。
日本人，已经等不及了。他们想在全面战争爆发前，用一场震惊世界的屠杀，彻底摧毁中国的金融中心，制造巨大的恐慌，为后续的军事行动铺路。
“星图，最后确认一遍，距离6月6日，还有几天？”
【报告宿主，还有十天。】
十天。
沈知渊的眼神，变得无比冰冷。
他知道，这是决战前的最后十天。
他必须利用这十天，利用他策反的这颗“樱花”，为影佐祯昭，为所有在上海的日本人，准备一场史无前例的“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