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三井洋行……连根拔起?”
沈知澜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他看着自己的亲弟弟,那张熟悉的面孔上,此刻写满了让他感到陌生的疯狂与自信。
“二弟,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不是大福米业!那是三井洋行!是三井财阀在中国的总枢纽!别说我们永昌,就算是把全上海的华资银行捆在一起,也未必是它的对手!”
沈知澜不是怯懦,他说的是事实。
三井,这两个字在当下的中国商界,就如同一座无法撼动的大山,压得所有人喘不过气。
“大哥,山,不是用来仰望的。”
沈知渊转过身,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丝毫的畏惧,反而燃烧着一种猎人盯上猎物般的炽热。
“是用来一步步,把它挖空的。”
他走到沈知澜面前,将那份刚刚由系统生成的情报,放在了桌面上。
“大福米业的崩溃,给三井洋行留下了一个一千万大洋的窟窿。这个窟窿,东京总行不会那么快给他们填上,因为在那些大人物眼里,这是长谷川雄志的失职。”
“所以,他必须自救。”
沈知渊的手指,点在了情报的最后一行字上。
“江南水泥厂。这是我们华商自己的企业,但其中三成的股份,在早年间被三井用卑劣的手段拿走了。现在,为了回笼资金,长谷川准备把它吐出来。”
沈知澜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他死死盯着那行字,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不敢置信。
这个消息,绝对是三井洋行的最高机密!
二弟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以为这是在割肉止损。”
沈知渊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但在我看来,这是他在主动把自己的心脏,递到我的刀口上。”
“大哥,立刻联系杜先生。告诉他,‘粮食战争’只是开胃菜。”
“现在,主菜要上了。”
“我要他帮忙组一个局,一个能吃下三井洋行所有抛单的局!”
……
三井洋行,社长办公室。
死寂。
空气压抑得仿佛能凝结出水珠。
长谷川雄志,这个年近五十,在上海滩呼风唤雨十余年的男人,正跪坐在电话机旁,头颅深深地垂下,额头几乎要贴到冰冷的地板上。
电话听筒里,来自东京总部的咆哮和斥责,已经持续了整整十分钟。
冈田信介的崩溃,像一颗投入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已经跨越海洋,震动了东京的财阀中枢。
直到电话被重重挂断,长谷川雄志才缓缓直起身。
他的脸上,没有冈田信介那种歇斯底里的疯狂,也没有岩井英一的暴怒。
只有一种如同深海般的阴沉。
“社长……”一旁的助理小心翼翼地递上一杯热茶。
长谷川雄志没有接,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繁华而罪恶的城市。
“冈田君,还是太傲慢了。”
他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他把这看作是一场棋局,但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对手如果根本不按棋盘的规矩来,该怎么办。”
助理不敢接话,额头已经渗出冷汗。
“一个能提前洞悉我们贷款到期日,还能神不知鬼不觉毁掉我们整仓现货的人……”
长谷川雄志缓缓转过身,镜片后的目光,像两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
“你觉得,他会是一个只会下棋的‘棋手’吗?”
“不,他是一头嗅觉敏锐,而且极度贪婪的饿狼。”
“他吃掉了冈田,现在,他的目光,一定已经盯上了我这里。”
助理浑身一颤:“社长,您的意思是……他会知道我们准备抛售江南水泥厂股份的计划?”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知道。”
长谷川雄志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但我要假设他知道!”
“传我的命令!”
“第一,按原计划,三日后在汇丰银行挂牌抛售股份,但要做两手准备。如果市场反应平淡,就正常出货。如果出现大规模的买单,就在价格拉到最高点时,立刻反手做空!我要让那些贪婪的家伙,连骨头都吐出来!”
“第二,联络岩井总领事,启动‘麒麟儿’计划的第二序列。我不管特高课用什么方法,暗杀、绑架,或者制造一场意外……”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浓重的杀意。
“三天之内,我不想再在上海滩,听到‘沈知渊’这个名字!”
……
杜公馆。
刚刚品尝完一场酣畅淋漓胜利的杜英鸿,正哼着京剧小调,手里盘着两颗油光发亮的核桃。
接到沈知渊的电话时,他脸上的笑容甚至都还没散去。
但听完电话那头年轻人的计划,他手里的核桃“啪”的一声,停住了。
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凝固。
“沈公子……你……你没开玩笑吧?”
杜英鸿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吞掉三井洋行抛售的江南水泥厂股份?
这已经不是胆子大了,这是要把天给捅个窟窿!
“杜先生,您觉得,我像是在开玩笑吗?”沈知渊的声音依旧平静。
“这……这需要的资金,可不是五百万大洋能解决的!至少……至少要翻两番!不,甚至更多!”
杜英鸿深吸一口气,他比谁都清楚三井的体量。
“我知道。”沈知渊答道,“所以,我才需要杜先生帮忙组这个局。”
“上海滩的华商,被三井压了这么多年,难道就没人想把这块肉,从老虎嘴里抢回来吗?”
“这不仅是一桩生意,杜先生。”
“这是我们中国人,夺回自己产业控制权的第一战。”
电话那头,杜英鸿沉默了。
沈知渊的话,每一个字,都敲在了他的心坎上。
是啊,斗了这么多年,输了这么多年,憋屈了这么多年!
如今,有一个天赐良机摆在面前,有一个算无遗策的年轻人做主心骨,自己还在犹豫什么?
“好!”
杜英鸿猛地一拍大腿,声音重新变得雄浑有力。
“沈公子,你这个局,我入了!”
“上海滩做实业的,做金融的,但凡是骨头还硬的,我杜英鸿亲自去请!”
“不过……”杜英鸿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凝重起来,“有一个人,至关重要。如果能请动他,我们这次的把握,至少能多三成。”
“谁?”
“黄金荣的门生,虞洽卿的贵客,如今上海滩华资银行界的头一把交椅。”
“‘汇通银行’的掌门人,宋汉成。”
“只是此人,眼高于顶,性格古怪,只信实力,不信人情。想让他入局,难于登天啊。”
挂断电话,沈知渊的眼中光芒闪动。
宋汉成?
他的脑海里,星图系统面板上,关于“江南水泥厂”的资料旁,一个关联人物的名字,正在微微发亮。
【关键人物:宋汉成(汇通银行董事长)。注:其父宋秉章,为江南水泥厂创始人之一,后因三井财阀恶意并购,被逼出局,最终抑郁而终。此事被宋汉成视为毕生之耻。】
沈知渊的嘴角,缓缓翘起。
看来,说服这位宋先生的理由,自己已经有了。
而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管家福伯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二少爷,门外有位先生,自称是您在美国留学时的同学,前来拜访。”
沈知渊眉头微皱。
同学?
他没有任何美国同学。
“让他进来。”
片刻后,一个穿着得体西装,戴着金边眼镜,面带微笑的青年走了进来。
他看起来温文尔雅,但沈知渊却从他身上,嗅到了一丝与冈田信介截然不同的,冰冷的危险气息。
青年微笑着伸出手。
“沈君,久仰大名。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藤原敬一。”
“三井洋行,特聘风险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