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那个印着“老王沙县”红字的超大号保温桶,像个被扔出来的炸弹,砸在病房中央,盖子崩飞,里面那桶颜色诡异、剧烈翻滚冒泡、散发着无法形容的霸道刺鼻气味的“超级加倍版酸辣汤汁”泼洒出来。
那味儿……绝了!
像是把全世界的辣椒、陈醋、花椒、生姜、大蒜还有某种不可名状的焦糊物质扔进高压锅里熬煮了三天三夜,又兑进了半吨滚烫的岩浆。辛辣、酸爽、滚烫、呛鼻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无差别攻击的化学武器级风暴,瞬间席卷了整个病房。
“咳咳咳!”
“呕——!”
“这什么玩意儿?!”
就连被禁锢的叶冰澜和被领域压制的“园丁”,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味道冲得眉头紧锁,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哈哈打了个喷嚏,翠绿的毛发都炸了起来。
艾米莉亚被呛得眼泪直流,却死死护在林风床前。林风更是被这熟悉又离谱的霸道味道一冲,差点把刚才那点红油抄手全吐出来,支撑领域的意念都晃了一下。
“哪个天杀的王八蛋敢在学校里熬毒?!还他娘的用老子的锅?!这味儿不对!火候差了十万八千里!简直糟蹋东西!给老子滚出来!!!”
夜空中那如同滚雷般的苍老怒吼,带着一股子市井泼妇骂街的泼天怒火,震得病房玻璃窗嗡嗡作响,甚至盖过了能量碰撞的余音。
话音未落。
呼——!
一阵疾风刮过病房那个破开的大洞,一道身影如同瞬移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保温桶旁边。
来人是个老头。头发乱得像被十级风吹过的鸟窝,胡子拉碴,穿着一身沾满了各种油污、颜料、甚至还有几个焦黑破洞的灰色旧长袍,脚上趿拉着一双快磨平底的人字拖。他脸上架着一副镜片厚得像啤酒瓶底的眼镜,镜片后面一双小眼睛却亮得吓人,此刻正喷着怒火,死死盯着地上那摊还在“咕嘟”冒泡的诡异汤汁。
老头根本无视了病房里剑拔弩张的局势,也无视了那个散发着恐怖气息的“园丁”,他像个被偷了祖传秘方的老厨子,气得跳脚,指着那摊汤汁破口大骂:
“败家子!混账东西!辣椒油炸过头了!糊了!懂不懂?!陈醋是哪年的次货?酸得一点层次都没有!还有这姜!老姜!老姜知道吗?不是你们这帮小兔崽子随便拿块生姜就能糊弄的!火候!最关键的火候!这顶多算洗锅水!也敢叫酸辣汤?!老子的名头就是被你们这种半吊子败坏的!”
他骂得唾沫横飞,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甚至还蹲下身,用手指沾了点那滚烫的汤汁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随即露出一个被恶心到的表情:“呸!还有股子下水道的馊味!哪个缺德带冒烟的往里面加料了?!”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然冒出来的、行为艺术般的老头给整懵了。
叶冰澜冰蓝色的眼眸里充满了错愕和难以置信,她认出了这位——滨海大学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脾气古怪到极点的老校长,诸葛庖丁!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因为一桶汤暴跳如雷?
“园丁”面具下露出的半张脸,眉头紧紧皱起。他从那老头身上,感觉不到任何强大的能量波动,就像个普通的疯癫老乞丐。但……能无声无息出现在这里,还能无视他刚才布下的部分空间隔绝……绝对不简单。尤其是那桶汤……那味道竟然让他体内运转迟滞的法则力量,又凝涩了几分?!
林风也是目瞪口呆地看着那老头。这老爷子……猛人啊!当着“园丁”这种恐怖存在的面指点江山骂街?关键是……他骂得好像还有点道理?那汤味儿……确实闻着有点……嗯……失败?
只有艾米莉亚,在最初的错愕后,碧蓝(夹杂着金红)的瞳孔猛地亮了起来。她想起了翠花婶子,想起了那碗把她从净化透支边缘灌醒的、霸道不讲理的酸辣汤。这老爷爷……是同行?!而且看起来……更厉害?!
诸葛庖丁骂了半天,似乎才终于注意到病房里的惨状和诡异的气氛。他扶了扶厚厚的眼镜片,小眼睛滴溜溜地扫过被禁锢的叶冰澜,扫过体型变大的哈哈,扫过浑身光焰明灭不定、嘴角溢血的艾米莉亚,最后目光落在病床上那个快要油尽灯枯、却还在死撑领域、嘴角抽搐看着他的林风身上。
“咦?”诸葛庖丁的小眼睛在林风身上顿了顿,鼻翼抽动了两下,像是闻到了什么极其感兴趣的味道,脸上怒容瞬间被一种看到稀有材料的好奇取代,“小子,你身上什么味儿?又懒又沉……还掺了点……嗯?圣女味儿?狗味儿?冰碴子味儿?大杂烩啊?这汤底……有点意思!”
林风:“……” 我日您大爷的汤底!
诸葛庖丁的目光又扫过地上那摊来自“园丁”的、被林风领域压制得如同蜗牛爬的暗绿污染能量,嫌弃地撇撇嘴:“看看!看看!就是这馊味!坏了一锅好汤!哪来的厨余垃圾也敢往里扔?!”
他终于把目光转向了场中唯一还站着、气息最危险的“园丁”,小眼睛眯了起来,语气变得很不耐烦:“喂!那个戴面具装蒜的!这馊水是你熬的?跟你说了多少遍了!熬汤呢,心要静!手要稳!火候要准!你看看你熬的这是什么东西?毒不死人恶心死人!赶紧的,自己倒了,别在这儿碍眼!”
他这话说得,跟训斥食堂里打饭手抖的学徒工一模一样。
“园丁”面具下的脸皮狠狠抽搐了一下。他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被人当成不会熬汤的学徒训斥,尤其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一股冰冷的杀意,混合着被羞辱的愠怒,终于取代了之前的谨慎。
“找死!” “园丁”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再犹豫,哪怕顶着那诡异的领域压制,他也要先捏死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老疯子。
他那只凝聚着恐怖法则符文的手,猛地调转方向,带着令人窒息的污秽与死寂气息,朝着诸葛庖丁……狠狠抓去。速度虽然被领域减慢,却依旧快得惊人。
“小心!”艾米莉亚失声惊呼。
叶冰澜瞳孔猛缩。
林风也下意识地想催动领域加强压制。
然而,诸葛庖丁却像是根本没看到那致命的攻击。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园丁”出手时,从袖口掉落下的一小片……干枯的、形状奇特的暗红色植物叶片吸引了。
“嗯?”诸葛庖丁的小眼睛猛地一亮,如同发现了珍宝,竟然无视了那只抓向他头颅的、足以撕裂法则的手,猛地弯腰,以完全不符合他老态龙钟形象的敏捷,一把将那片干枯叶片捡了起来,凑到厚眼镜片前仔细观看。
“这是……‘地狱椒’的伴生叶?年份够老啊!这品相……难得!难得!”他啧啧称奇,完全沉浸其中,“可惜……采摘手法太糙!晾晒的火候也不对!暴殄天物!真是暴殄天物!”
“园丁”那致命的一抓,眼看就要碰到诸葛庖丁乱糟糟的头发。
就在这时。
诸葛庖丁像是嫌弃“园丁”的手挡了他看叶片的光,极其随意地、如同驱赶苍蝇般,抬起那只沾满了油污和颜料的手,对着“园丁”抓来的手腕……轻轻一拂。
没有能量波动。
没有法则光芒。
甚至……都没有碰到“园丁”的手腕。
只是那么随意地一拂。
“园丁”那只凝聚了恐怖力量、足以撕裂合金的手,如同被无形的、最精准的庖丁解牛刀划过,所有凝聚的法则力量、污秽能量,瞬间……土崩瓦解,消散得无影无踪。
不仅如此,“园丁”整个人,如同被一股无法抗拒的、柔和的巨力推了一把,踉踉跄跄地、“噔噔噔”连退了七八步,一直退到墙边,后背重重撞在墙壁上,才勉强稳住身形。
他脸上的面具“咔嚓”一声,彻底碎裂,露出一张苍白、英俊却写满了惊骇和难以置信的脸。
全场再次死寂。
叶冰澜的冰块脸彻底崩裂,嘴巴微张。
艾米莉亚忘了呼吸。
连林风都忘了维持领域,眼睛瞪得像铜铃。
我……操?
这老爷子……什么来头?!
诸葛庖丁却仿佛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依旧低着头,爱不释手地研究着手里那片干枯叶子,嘴里还嘟囔着:“可惜了……真是可惜了……要是用老文火慢焙三个时辰,再去掉这焦苦的尾气……绝对是提味的神来之笔……”
“园丁”靠在墙上,胸口剧烈起伏,看着诸葛庖丁的眼神,已经从惊骇变成了深深的恐惧和忌惮。
刚才那一下……根本不是能量层面的对抗,而是……规则。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更高级的、类似于“概念抹除”的规则力量。这老家伙……到底是什么怪物?!
诸葛庖丁终于研究完了叶子,小心翼翼地将它收进袍子口袋里,这才抬起头,扶了扶眼镜,看向脸色苍白的“园丁”,语气更加不耐烦:“还杵这儿干嘛?等着老子请你喝洗锅水?滚蛋!别耽误老子研究新汤谱!”
“园丁”死死咬着牙,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前所未有的屈辱感和恐惧感交织。他知道,今天有这个诡异的老头在,任务绝对无法完成了!甚至……自己都可能栽在这里!
他极其不甘地、怨毒地看了一眼被艾米莉亚护在身后的林风,又深深看了一眼诸葛庖丁,似乎要将他的样子刻在心里。
最终,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领教了。告辞。”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如同融入阴影般,变得模糊,下一刻,便彻底消失在原地,只留下病房里一片狼藉和那令人窒息的味道。
强敌……就这么被骂走了?
所有人都还有一种不真实感。
诸葛庖丁却像是赶走了一只苍蝇,注意力又回到了那桶失败的“汤”上,唉声叹气,痛心疾首。
就在这时——
“噗——!!!”
一直强撑着的林风,在“园丁”消失、心神一松的瞬间,再也压制不住反噬,猛地喷出一大口暗红色的淤血,身体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周身的绝对摸鱼领域瞬间溃散。
“林风!”艾米莉亚魂飞魄散,扑上去抱住他下滑的身体,感受到他体内气息迅速衰弱,急得眼泪再次涌出,“老爷爷!求求您!救救他!他……他快不行了!”
诸葛庖丁被打断思绪,不满地皱皱眉,这才慢悠悠地走到病床边,小眼睛上下打量着气息奄奄的林风,又凑近闻了闻。
“啧……”他撇撇嘴,“本源透支,灵魂震荡,经脉里还掺了乱七八糟的毒馅儿……这锅汤……真是烂得没法看了。”
话虽这么说,他却伸出那脏兮兮的手指,快速地在林风胸口、额头几个位置点了几下。他的动作看似随意,却蕴含着某种奇异的韵律,每一次点下,林风身体的颤抖就轻微一分,脸色也似乎好转了一丝。
“死不了。”诸葛庖丁收回手,在身上擦了擦,语气依旧嫌弃,“就是这锅底废得太厉害,得花时间慢慢温养。嗯……得用文火……还不能用普通柴火……”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了旁边因为能量耗尽、重新变回小奶狗大小、正蹭着艾米莉亚脚边呜呜咽咽的哈哈,小眼睛里闪过一丝绿光(馋的?)。
哈哈猛地打了个冷颤,惊恐地躲到了艾米莉亚身后。
诸葛庖丁又看向艾米莉亚,鼻翼抽动:“唔……你这女娃子倒是个好灶台……就是火候太猛,容易把锅烧穿……得配个懒点的锅盖……”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林风身上,摸了摸下巴:“嗯……懒是懒了点,当个锅盖倒是刚刚好……”
艾米莉亚听得云里雾里,但听到“死不了”三个字,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下来。她紧紧抱着林风,感受着他逐渐平稳的呼吸,泪水止不住地流。
诸葛庖丁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一拍大腿:“行了!这俩小崽子,老子带走了!”
他根本不给叶冰澜和艾米莉亚反应的时间,大手一挥。
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卷起林风、艾米莉亚,还有吓得嗷嗷叫的哈哈。
下一刻,三人的身影连同那个骂骂咧咧的老头,一起凭空消失在了病房里。
只留下一地狼藉,一个破碎的保温桶,一摊诡异的汤汁,以及……
目瞪口呆、还没从一连串变故中回过神来的叶冰澜。
还有病房中央……
那张孤零零的、无比扎眼的……
双人病床。
叶冰澜看着空荡荡的病房,感受着空气中残留的诡异味道和空间波动,冰封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种名为“茫然”和“心累”的表情。
她默默地拿出通讯器,接通后勤处,用毫无波澜的声音说道:
“喂?后勤处吗?”
“对,还是我。”
“双人床……不用了。”
“麻烦……改成一张。”
“要……结实点的单人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