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的夕阳把旧公交站裹成了暖融融的橙红色，长椅的木板被晒了一整天，摸上去烫得能烙手，却抵不住从柳轻烟身上渗出来的寒气 —— 那股凉劲儿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水，顺着她的校服下摆往下淌，在地上凝出淡淡的白气，连周围的梧桐叶都蜷了蜷边。
林默站在站牌对面的老槐树下，鞋底碾过地上那片卷边的梧桐叶 —— 这叶子昨天就在这儿，边缘焦得像被烟头烫过，现在还牢牢钉在原地，连位置都没挪半分，活像被时间焊死了。苏晚攥着他的手腕，指尖的冷汗浸进他校服袖口的棉布缝里，凉得他胳膊发麻；小张举着两张皱巴巴的简易除煞符，手在微微发颤，符纸边角被风吹得 “哗啦” 响，他赶紧用手指捏住，生怕被吹跑。
柳轻烟坐在长椅正中间，膝盖上平摆着那张磨得发亮的旧公交卡，卡面的红光比早上亮了十倍，像块烧红的小铁片，把她的裤腿都映得泛红。她抬起头时，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贴在脸上，眼里的红血丝爬满了眼白，像张细密的蛛网，却没了之前的冷意，只剩一种近乎偏执的亮，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们还是来了。” 她的手指反复摩挲着公交卡边缘 —— 那里有道半厘米长的划痕，是去年重阳前，她妹妹追公交车时不小心摔的，当时还哭着说 “卡坏了以后怎么坐车”——“我妹妹的残魂就在这张卡里，重阳那天她没赶上末班车，跑着去追的时候……” 说到这儿，她的声音突然顿住，喉结滚了两下，像有东西堵在嗓子里，“我不能让她消失，哪怕只是活在循环里，哪怕每天都要看着她跑向公交站，也比再也见不到好。”
林默刚要开口说 “残魂困久了会消散”，柳轻烟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抓起公交卡，膝盖磕在长椅上发出 “咚” 的闷响，她却没顾上疼，转身就朝着旁边那台锈迹斑斑的刷卡机插过去 —— 那机器是十年前公交公司淘汰的旧款，按键掉了两个，屏幕黑得像块破玻璃，此刻被卡一插，居然 “嘀” 的一声响，屏幕亮得刺眼，跳出一行模糊的 “刷卡成功”。
瞬间，灰气从刷卡机的缝隙里疯狂涌出来，像被捅了窝的蜂群，黑糊糊的一团裹着柳轻烟的身体往上爬，连她的头发丝上都沾着细小的灰点。周围的光影突然开始错乱：眼前的夕阳 “唰” 地变成了朝阳，金色的光刺得人睁不开眼，林默刚想抬手挡，天又猛地沉下去，变成了深紫色的黄昏，路灯 “啪” 地亮了，又立刻熄灭，反复闪烁，像接触不良的灯泡；远处传来的货车鸣笛声突然变成了学校的早读铃声，接着又变成了刺耳的刹车声，“吱 ——” 的一声，尖锐得让人想捂耳朵，连苏晚都忍不住皱紧了眉，攥着林默的手更用力了。
“时间乱了！林默，快！” 苏晚的声音被错乱的声响裹着，听着像隔了层厚厚的水，她用力推了林默一把，指尖的指甲都掐进他的胳膊肉里，“老魔的魂力能冲散灰气，别等灰气把咱们也卷进错乱里！”
林默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指尖瞬间爬上来一股熟悉的寒意 —— 那是老魔的气息，像冰碴子扎进皮肤，带着股阴恻恻的霉味。他咬着牙在意识里喊：“我解开制衡，但你只许用三成魂力，敢多调动一丝，我立刻用镇魂符压你！”
“啧，还是这么小气。” 老魔的笑声在意识里炸开，像碎玻璃刮过铁皮，刺耳得很，“不过也好，憋了这么久，总算能活动活动筋骨了！”
下一秒，黑色的魂力从林默的指尖冒出来，顺着小臂往上爬，很快就裹住了他的胳膊，皮肤下浮现出狰狞的黑纹，像蜿蜒的小蛇，在夕阳下泛着冷光。周围的温度骤降，连错乱的光影都顿了顿，老魔的声音带着得意的戏谑：“就这点灰气，也想困住本魔？看我……”
话没说完，柳轻烟的灰气突然像活过来的蛇，猛地调转方向朝着林默扑过来 —— 那些灰气里裹着无数细小的画面碎片：穿红裙子的女孩背着白色书包在跑，书包上的兔子挂件晃得厉害；蓝色货车的远光灯亮得刺眼，照得女孩睁不开眼；地上的红裙子沾了深色的痕迹，像朵烂掉的花…… 全是她妹妹出事的瞬间，带着刺骨的悲伤，连空气都变得沉甸甸的。
魂力和灰气撞在一起的瞬间，发出 “轰隆” 一声响，震得站牌上的广告纸 “哗啦” 往下掉，苏晚和小张被气浪掀得后退了两步，小张手里的除煞符都飞出去一张，落在地上打了个滚。
“林默！别硬扛！我来了！” 苏晚稳住身形，从内袋里掏出那张泛着金光的镇魂符 —— 符纸边缘还沾着点她的指尖血，在夕阳下泛着淡红，她攥着符纸，鞋底碾过地上的小石子，朝着林默冲过去。跑的时候没注意，她被长椅的铁腿绊了一下，膝盖 “咚” 地撞在地上，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符纸却死死攥在手里，没飞出去半分。
就在灰气要缠上林默脖子的时候，苏晚终于冲到他身边，抬手把镇魂符狠狠贴在林默的小臂上 —— 金光瞬间亮起，像小太阳似的，贴符的地方传来 “滋滋” 的声响，像热油浇在冰上，林默的胳膊猛地一颤，皮肤下的黑纹像被烫到的虫子，飞快地往指尖缩，连老魔的魂力都弱了大半。
“啊 ——！你敢阴我！” 老魔的怒吼声在意识里炸开，震得林默耳朵嗡嗡响，“这符是谁画的？！居然能锁住我的魂力！”
林默咬着牙，感觉小臂又麻又疼，却死死攥着拳头，不让自己松手：“是苏晚画的，她熬了两晚，还加了灵觉者的指尖血。你再闹，我让她再贴一张，让你彻底憋回去！”
老魔的声音瞬间弱了下去，带着点明显的忌惮：“那丫头…… 居然有这本事？罢了罢了，三成魂力就三成，先把这破灰气解决了再说，省得天天听你俩在这儿腻歪。”
黑色的魂力在镇魂符的压制下，变得温顺了些，像被收住的潮水，稳稳地朝着柳轻烟的灰气推过去。这次灰气没再反抗，反而开始往后缩，像遇到阳光的雪，一点点化开。柳轻烟的脸色变得惨白，她伸出手想抓灰气，却只抓到一把空空气，眼泪 “啪嗒” 掉在公交卡上，卡面的红光闪了闪，开始慢慢变淡：“不要！别散！妹妹还在里面！你们不能带走她！”
苏晚趁机往前迈了一步，声音放得很软，像在哄受惊的小孩：“柳轻烟，我知道你想留住妹妹，可是残魂困在卡里会越来越弱，最后会彻底消散的，连一点痕迹都留不下。” 她从口袋里掏出《灵觉者手记》，翻开夹在里面的一张旧照片 —— 那是她昨天在图书馆的旧档案里找到的，照片有点泛黄，上面是柳轻烟和她妹妹，两个女孩穿着同款的红裙子，站在公交站的站牌下，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手里还举着刚买的冰淇淋，“你妹妹肯定不想看到你这样，她想让你好好过下去，想让你记得她笑的样子，不是吗？”
柳轻烟的眼泪突然像断了线的珠子，掉得更凶了，砸在照片上，晕开小小的湿痕。她看着照片里妹妹的笑脸，嘴唇哆嗦着，声音带着哭腔：“可是…… 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再也不能跟她一起坐公交、一起吃冰淇淋了……”
“不会的，” 苏晚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指尖能感觉到柳轻烟的身体在发抖，“她的残魂还在，我能感觉到。只要你愿意放她走，她会去该去的地方，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变成风里的花香，一直陪着你。”
就在这时，林默的魂力突然轻轻推着一团淡红色的雾气从灰气里飘出来 —— 那雾气里隐约能看到穿红裙子的女孩身影，扎着羊角辫，手里还攥着个小小的公交卡，正是柳轻烟的妹妹。女孩朝着柳轻烟挥了挥手，嘴角带着温柔的笑，然后慢慢往上飘，像要融进橙红色的夕阳里，没留下一点痕迹。
“妹妹！” 柳轻烟伸出手，却只能摸到空气，眼泪掉得更凶了，却慢慢笑了，声音带着释然的轻颤，“你要好好的…… 姐姐会记得你，会好好活下去的……”
随着女孩的身影消失，周围的灰气开始快速散去，像被风吹走的烟，很快就没了踪影。错乱的光影也稳定下来 —— 夕阳重新变成了温柔的橙红色，慢慢沉向远处的屋顶；远处传来正常的车声，还有卖糖葫芦的吆喝；路灯没再闪烁，稳稳地亮着暖黄的光；地上的梧桐叶被风吹着，慢慢滚向路边，终于不再停留在原地。
林默小臂上的黑纹彻底消失了，镇魂符的金光也淡了些，贴在皮肤上凉凉的。老魔的声音带着点不耐烦的抱怨：“好了好了，灰气散了，循环破了，快把这破符给我拿下来！憋死本魔了，一点都不透气！”
林默没理他，转身走到苏晚身边，看到她脸色有点白，膝盖上还沾着泥土，赶紧伸手扶住她：“你没事吧？膝盖疼不疼？”
“没事，” 苏晚笑了笑，指了指天上的夕阳，眼里映着橙红色的光，“你看，夕阳正常了，没有再乱变了。”
小张跑过来，手里还攥着剩下的一张除煞符，却早就忘了要用，兴奋地掏出手机晃了晃：“破了！循环真的破了！你们看！日期变成 10 月 24 号了！不是重阳了！”
柳轻烟坐在长椅上，手里还攥着那张公交卡，卡面的红光已经彻底消失了，变成了一张普通的旧卡，边缘的划痕在夕阳下泛着淡光。她抬头看向林默他们，眼神里没了之前的疯狂和偏执，只剩平静的释然：“谢谢你们，之前…… 对不起，把你们也困在循环里，还差点伤害你们。”
林默摇了摇头，声音很轻：“没事，都过去了。你以后要是想妹妹了，就来这儿看看夕阳，她肯定能看到。”
夕阳慢慢沉下去，把四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贴在公交站的水泥地上，像一幅温暖的画。老魔还在意识里絮絮叨叨抱怨镇魂符太硌人，苏晚靠在林默身边，小声说：“我有点累，想回宿舍睡一觉，明天还要去吃张阿姨家的煎饺。” 小张则在旁边兴奋地规划着，说要加两盘煎饺，再配一碗热豆浆，加三勺糖。
远处的教学楼传来晚自习的铃声，清脆地响着，像在宣告新的开始。林默摸了摸内袋里的镇魂符，符纸还带着点余温，又看了看身边的人 —— 苏晚的眼里带着疲惫却明亮的光，小张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柳轻烟的脸上有了淡淡的笑意 —— 心里突然变得特别踏实。
循环破了，危机过去了，而他们，还在一起，还能一起看夕阳，一起吃煎饺，一起面对以后的每一个挑战。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