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虚宫内,死寂中弥漫着药石与道韵混合的气息。林玄(元始)盘坐云床,周身裂纹依旧狰狞,淡金色的圣血缓慢渗出,将素白道袍染上点点金斑。他双目紧闭,全部心神都沉入体内,引导着通天赠予的九转金丹之力,如同最精细的工匠,一点点修复着近乎崩坏的圣躯与枯竭的元神。
编辑器依旧黯淡,但核心处那一点微光,似乎比前几日稍微明亮了一丝,如同沉睡巨兽即将苏醒前的心跳。
他分出的那一缕感知,始终锚定在首阳山。
首阳山部落,在焱近乎严苛地推行“秩序”下,勉强维持着运转。但那种无形的“衰败”之力无处不在。工具磨损的速度快得异常,新开垦的土地肥力流失迅猛,就连族人学习刻画符号的效率也大打折扣,错误百出,仿佛有一种力量在不断地给他们的努力“打折”。维持秩序的成本越来越高,焱的威望在持续的内外压力下,也开始出现细微的动摇。
外部,有熊氏的骚扰变本加厉,他们甚至开始尝试用模仿来的、错误百出的符号,结合他们初步掌握的青铜冶炼技术,制作一些粗劣的、蕴含着混乱力量的“符器”,虽然威力不大,却更加防不胜防。技术扩散带来的竞争压力,让首阳山疲于应付。
“熵增……果然难缠。”林玄即便在疗伤中,也能感受到那股如同附骨之疽的无力感。被动防守,只会被慢慢耗干。
就在此时,一道清静无为、却仿佛能与这弥漫的“衰败”之力形成某种微妙平衡的道韵,悄然降临首阳山区域。这道韵并非来对抗“熵增”,而是如同水银泻地,无声地融入山川地脉,抚平因“衰败”而过度激化的矛盾,让疲惫的心灵得到一丝喘息,让濒临失控的秩序多了一份韧性。
是老子的太清道韵!他虽未亲自下场,却以这种方式,为人族保留了一方不至于彻底崩坏的“秩序绿洲”。
几乎在这道韵降临的同时,一个身着粗布麻衣,手持药锄,背着竹篓的年轻道人,出现在了首阳山部落外围。他面容平凡,眼神清澈,气息与周围环境浑然一体,仿佛本就是这山野的一部分。
他自称“玄都”,乃一游方药师,见此地多有伤病,特来相助。
守卫的猎人见他气息平和,不似有恶意,又确实需要懂得草药之人,便将他引荐给了巫。巫正为部落里莫名增多的水土不服、心神不宁的病症发愁,见到玄都,虽觉其出现突兀,但眼下也顾不得许多。
玄都医术精湛,几剂草药下去,便缓解了多名族人的病痛。他采药、治病,闲暇时便坐在角落,安静地看着族人们劳作、争吵、刻画符号,从不多言,只是偶尔,他会“无意间”指出某处水脉污染,或是某种植物相克之理,其言往往能切中要害,化解一些潜在的麻烦。
他的存在,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滴入一滴冷水,虽不能止沸,却也让那激烈的翻滚缓和了少许。尤其是他偶尔看向那些符号石板时,眼中流露出的并非贪婪或好奇,而是一种……仿佛看到某种自然造物般的平和欣赏。
焱注意到了这个奇怪的药师。他感觉此人非同一般,但其所作所为,又确实对部落有益。在“熵增”的压抑氛围下,玄都的出现,像是一道微光。
“编辑器……分析此人跟脚。”林玄在玉虚宫中,也察觉到了玄都的存在。编辑器虽未完全恢复,但基础的扫描功能已勉强可用。
【目标扫描:玄都。跟脚:人族(先天道体)。修为:炼神返虚(隐藏)。功法:太清一脉(核心)。状态:受命入世,平衡熵增,引导秩序。威胁度:无。】
“大师兄的弟子……”林玄心中明了。老子果然留有后手,而且选择了一种最不引人注目、却又最能从根本上缓解当前困境的方式——派弟子融入人族,从内部进行调和与引导。这比任何外部强加的力量都更加有效,也更符合“无为而治”的精髓。
有了玄都的暗中辅助,首阳山部落的秩序维持压力骤减。焱得以抽出更多精力,应对有熊氏的骚扰和技术模仿。他甚至开始尝试,利用玄都指出的一些自然规律,结合符号,改进陷阱和防御工事,虽然进展缓慢,却代表着一种积极的、面向解决问题的态度。
文明的火种,在内外交困与暗中辅助下,顽强地燃烧着,并且开始尝试吸收新的养分,进行微弱的自我更新。
就在首阳山局势稍稳的刹那——
端坐于八景宫中的老子,猛地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诧!他面前缓缓旋转的太极图虚影,竟发出了一声微不可察的、仿佛琉璃将碎的清鸣!
几乎同时,玉虚宫中,正在艰难疗伤的林玄,也浑身剧震!他感觉到,道基深处那枚“纪元之锚”印记,竟毫无征兆地、自发地剧烈震颤起来!其稳定性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暴跌!瞬间便跌破了某个关键的临界点!
0.5%!0.8%!1%!
排斥反应的强度如同火山喷发,悍然冲破了+0.1%的大关!
“怎么回事?!”林玄又惊又疑。他并未主动冲击印记,人族文明也只是在缓慢恢复和微创新,何以引动如此剧烈的反应?!
老子的神念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瞬间传入林玄心神:“二弟!汝之‘锚印’何故异动如此剧烈?竟引动吾之太极图示警!”
林玄立刻回应,语气同样惊疑不定:“大兄,小弟亦不知!方才只是首阳山局势稍稳,绝无激进之举!”
两位圣人瞬间沉默,神念交织,急速推演。
不是首阳山!不是人族目前的表现!
那是什么?
老子目光穿透无尽虚空,落在那看似平静的混沌深处,落在那冰冷运转的“观察者”逻辑核心上,语气低沉而肯定:“是它!它在主动调整!它在……‘放弃’对当前部分‘变量’的绝对锁定!”
林玄心神俱震!“放弃?为何?”
“不知。”老子缓缓摇头,“或许,是汝等人族展现出的‘适应性’与‘韧性’,超出了其某种预设模型的评估上限,维持‘锚定’的成本高于其预期。或许……是其内部逻辑,因吾等上次联手对抗,产生了新的判断。它在进行战略收缩,或将力量集中于……它认为更关键、或更具威胁的其他‘变数’之上!”
“其他变数?”林玄思绪电转。除了人族,洪荒还有何物能被“观察者”视为足以让其暂时放松对“纪元之锚”控制的“变数”?
是那潜藏无踪的罗睺残念?是西方二圣越发活跃的渡化之举?还是……巫妖量劫后,那散落于天地间,尚未完全平息的某种庞大因果?抑或是……编辑器之前反向注入的“逻辑炸弹”和“警告信息”,终于开始发酵?
无数种可能在林玄脑中闪过。但无论如何,“纪元之锚”的剧烈松动,是天大的好事!
“大兄,此乃良机!”林玄强压激动,“若能趁此机会,一鼓作气……”
“不可!”老子断然否决,“此松动来得诡异,恐是陷阱!亦或其收缩力量,意在引蛇出洞!当此之时,宜静观其变,巩固现有成果,查明缘由,方为上策!”
林玄闻言,深吸一口气,压下躁动的心念。老子所言在理。“观察者”的逻辑不能以常理度之,这突如其来的“馈赠”,背后必然有着更深的算计。
他重新稳住心神,一边加速疗伤,一边更加警惕地监控着内外动静。
首阳山部落,玄都依旧在不紧不慢地采药治病,仿佛对圣人层面的剧变一无所知。而有熊氏的骚扰,不知为何,竟也悄然减弱了几分。
混沌深处,“观察者”空间。
逻辑核心的银光以一种奇特的频率闪烁着。
【战略调整报告:基于成本效益分析及潜在风险重估,暂时降低对“纪元之锚-003”的能量供给优先级(下调60%)。资源重新分配,优先监控新发现的高潜力变数:编号xb-002\/003(接引\/准提)关联项目——“信仰聚合体演化模型”,及编号未知——“混沌魔神残响(疑似罗睺)活性提升”。】
【备注:目标hS-001(玉清元始)威胁等级维持“极高”,转入长期抑制监控列表。】
它如同一个最冷酷的棋手,在发现某个棋子难以短时间内吃掉,且可能耗费过多资源后,果断暂时放松压制,将主要精力转向了另外两个看似更有“价值”或更易掌控的目标。
西方,灵山。
接引与准提同时心有所感,只觉浑身一轻,仿佛某种无形的束缚减弱了许多,对西方教义的推演和传播,似乎变得更加顺畅起来。两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惊喜与疑惑。
“天佑西方?”准提喃喃道。
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已然成为了“观察者”新的重点观察对象。
玉虚宫中,林玄感受着道基内那虽然剧烈松动、却依旧存在的“纪元之锚”,以及编辑器那逐渐复苏的微弱波动,眼神深邃。
“收缩了么……也好。便让这‘熵增’之毒,和西方的‘信仰’,先去试试你的锋芒吧。”
他缓缓闭上双眼,全力汲取金丹药力。
风暴,只是暂时改变了方向,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