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所开业第二天,张启云起了个大早。
昨晚在医院待到深夜,疤面刘的情况稳定下来,但还没脱离危险期。他输入的那股真气只能护住心脉,要完全康复还需要时间和治疗。
清晨的练功时间,张启云格外专注。混元拳十二式反复演练,每一式都力求完美。真气在体内奔涌如江河,明劲初期的修为已经稳固,甚至隐隐有突破到明劲中期的迹象。
但玄机子说过,武道修行忌急进。他压下心头的躁动,收功静立,调息养神。
七点半,父母准时过来帮忙。王秀兰带来了早餐——热腾腾的包子和小米粥。三人坐在诊所里吃完,张明远的气色又好了些,甚至能帮着整理药材了。
“爸,您坐着休息就行。”张启云劝道。
“闲着也是闲着,动动手对身体好。”张明远执意要帮忙,“启云,昨天那个苏小姐……她好像来头不小?”
张启云点头:“苏家的人。”
张明远手一顿,神色复杂:“苏家……那可是咱们得罪不起的。启云,你跟她们打交道,要小心些。”
“我知道,爸。”
八点整,诊所开门。今天病人比昨天还多,大多是昨天来过的病人介绍来的。张启云忙得不可开交,一上午看了十几个病人。
中午时分,他刚送走最后一个病人,正准备休息一下,门又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林晚晴。
今天她穿得很正式,一身浅灰色职业套装,头发盘起,妆容精致,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纸袋。但眼下的乌青和略显憔悴的面容,显示她昨晚没睡好。
“启云……张医生,有时间吗?”她站在门口,有些局促。
张启云看了看空荡荡的候诊区:“有事?”
“能……单独谈谈吗?”
张启云让父母去里间休息,然后示意林晚晴坐下:“说吧。”
林晚晴把纸袋放在柜台上:“这是我爸让我送来的。里面是五十万现金,还有一份合同。”
“合同?”
“一份……保密协议。”林晚晴的声音很轻,“我爸说,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希望你不要再提。这五十万算是补偿,签了协议,咱们两家两清。”
张启云没有看纸袋,只是看着她:“这是你的意思,还是林叔叔的意思?”
“我……”林晚晴咬住嘴唇,“我爸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启云,下个月我就要订婚了,我不想……不想过去的事影响到现在的生活。”
“所以用钱买断?”张启云语气平静,“林晚晴,你觉得我是为了钱才顶罪的?”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林晚晴急忙解释,“我知道你不是为了钱,可是……可是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们总要往前看。这五十万,你可以用来改善生活,给叔叔阿姨买套好点的房子……”
“不用了。”张启云打断她,“钱你拿回去。至于当年的事,该说清楚的时候,我自然会说清楚。”
林晚晴脸色一白:“你到底想怎么样?要多少钱,你开个价!”
这话说得很伤人。张启云静静地看着她,忽然笑了:“林晚晴,三年牢狱,我看清楚了很多事。钱很重要,但有些东西比钱更重要。比如真相,比如公道。”
“真相?”林晚晴的声音发颤,“什么真相?那就是一场意外!”
“是吗?”张启云从柜台抽屉里拿出一份复印件,推到她面前,“看看这个。”
那是陈文给他的资料复印件,上面有李大山账户的汇款记录,以及林浩助理那家空壳公司的信息。
林晚晴拿起复印件,越看脸色越白:“这……这不可能……”
“你表哥林浩的助理,在车祸前三天给李大山汇了十万。车祸后,李大山又收到二十万。”张启云缓缓说,“现在李大山死了,死因是医疗事故。那个出错的护士,事后辞职出国了。这一切,你觉得都是巧合?”
林晚晴的手开始发抖,纸张在她手中沙沙作响。
“我……我要去问清楚……”
“问谁?林浩?”张启云摇头,“你觉得他会说实话吗?”
“那你要我怎么办?”林晚晴忽然激动起来,“就算这是真的,我能怎么办?去告我表哥?去毁了我爸的公司?启云,我爸有心脏病,受不了刺激的!”
“所以你就选择装不知道?”张启云看着她,“继续嫁给赵明轩,继续当你的林家大小姐,把真相永远埋起来?”
林晚晴的眼泪掉下来:“我能怎么办?我一个女人,能做什么?”
“至少,你可以选择不嫁给一个你不爱的人。”张启云说,“至少,你可以不再被他们摆布。”
林晚晴哭着摇头:“晚了,一切都晚了。请柬都发出去了,酒店订好了,宾客都通知了……现在反悔,林家会成为整个江城的笑柄。我爸的公司……真的撑不下去了,需要赵家的资金……”
她擦干眼泪,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放在柜台上。
那是一份退婚协议。
“启云,我今天来,主要是为了这个。”她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像刀子,“我们两家的婚约……取消吧。这是正式的退婚协议,我已经签了字。”
张启云看着那份协议,上面有林晚晴娟秀的签名,还有林建国的印章。
“为什么?”他问,声音依然平静。
“因为……因为我不爱你了。”林晚晴抬起头,强迫自己直视他的眼睛,“三年时间,足够改变一个人。我现在有了新的生活,新的选择。而你……你已经不是从前的你了。”
这话说得极其冷静,但张启云能看出她眼中的痛苦和挣扎。
“这是你的真心话?”
“是。”林晚晴的声音在颤抖,但她坚持说下去,“启云,我们不合适了。你是医生,开着小诊所,过着普通人的生活。而我……我要嫁入赵家,成为赵家的少奶奶。我们的世界,已经不一样了。”
她把协议往前推了推:“签了吧。签了之后,我们两清,各自安好。”
张启云拿起笔,没有犹豫,在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字迹工整有力,一如三年前他在认罪书上签字时那样。
“好了。”他把协议推回去,“从今天起,我们再无瓜葛。”
林晚晴看着那份签好字的协议,眼泪又涌出来。她迅速收起协议,站起身,声音哽咽:“启云,对不起……还有,保重。”
她转身要走,张启云叫住她:“等等。”
林晚晴停住脚步,但没有回头。
“这个还你。”张启云从抽屉里拿出那封订婚请柬,递给她,“我不会去的。祝你幸福。”
林晚晴接过请柬,手指颤抖。她没有说话,快步离开了诊所。
门关上时,门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王秀兰从里间走出来,眼圈红红的:“启云,你……”
“妈,没事。”张启云微笑,“都过去了。”
张明远也走出来,叹了口气:“这样也好,断得干干净净。咱们家虽然穷,但志气不能短。”
正说着,门又被推开了。
这次进来的是苏媚。
她今天穿得稍微正常些——黑色紧身t恤,牛仔短裤,还是那双马丁靴,但没化妆,素面朝天,反而显得年轻了几岁。
“哟,气氛不对啊。”苏媚一进来就感觉到了异常,“刚才出去的是林晚晴吧?哭得跟泪人似的。怎么,你们吵架了?”
“没什么。”张启云转移话题,“苏小姐今天来是复诊?”
“当然,说好每三天来一次的。”苏媚在诊椅上坐下,“不过看你心情不好,改天也行。”
“不用,就今天。”张启云洗了手,开始准备针具。
王秀兰和张明远对视一眼,识趣地去了里间。
治疗室里,苏媚躺下,看着天花板:“刚才林晚晴来退婚的吧?”
张启云动作一顿:“你怎么知道?”
“猜的。”苏媚说,“她下个月订婚,现在来退掉以前的婚约,正常。不过看她那样子,好像挺痛苦?”
“痛苦是她自己的选择。”
“啧啧,真无情。”苏媚斜眼看他,“不过我喜欢。男人就该这样,拿得起放得下。”
张启云没有接话,开始施针。这次的治疗主要是巩固,驱散剩余的阴寒之气,调理气血。他的手法比上次更加娴熟,真气控制也越发精妙。
苏媚感受着那股温热的真气在体内流转,舒服得几乎要呻吟出来:“张医生,你这手针灸,真是绝了。我爸请的那些老中医,没一个比得上你。”
“过奖了。”
“不是过奖,是实话。”苏媚认真地说,“我从小身体不好,看过不少名医。但像你这样,扎针的时候能感觉到一股热流在身体里走的,你是第一个。”
她顿了顿,忽然问:“你这身本事,在监狱里学的?”
张启云眼神微动:“算是吧。”
“教你的人,是个高人吧?”苏媚继续说,“我爸说过,真正的传承,都在那些不为人知的地方。监狱里藏龙卧虎,看来是真的。”
张启云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专注地运针。
半小时后,治疗结束。苏媚坐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舒服!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
“再治疗两次,应该就差不多了。”张启云收起针,“不过你还是要改掉那些坏习惯,否则还会复发。”
“知道了知道了,跟老头子似的啰嗦。”苏媚摆摆手,忽然压低声音,“对了,明天下午三点,老茶馆,别忘了。”
张启云点头:“记得。”
“需要我带人吗?”
“不用,我一个人就行。”
“行,有胆识。”苏媚拍拍他的肩,“不过小心点,黑龙那人不好对付。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她走到门口,又回头说:“张启云,林晚晴退婚,是她的损失。我看好你,将来一定比她过得好。”
说完,她推门离开。
张启云站在诊所里,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心中一片平静。
退婚,意料之中的事。只是没想到林晚晴会亲自来,还用那种伤人的话。
但他真的不生气。三年修行,最大的收获不是玄术医术武道,而是心性的磨砺。不为外物所动,不为情绪所困,这才是真正的成长。
下午的病人依然很多。张启云专心诊治,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
傍晚时分,周老板突然来了,脸色不太好看。
“张医生,有件事得跟你说。”周老板把张启云拉到一边,“我刚得到消息,赵明轩那边……可能会对你下手。”
“怎么说?”
“你诊所开业,刘局长亲自来捧场,这事在圈子里传开了。”周老板压低声音,“赵明轩觉得你抢了他的风头——本来他最近在运作一个医疗项目,想拉拢刘局长,结果刘局长对你这么看重,他心里不舒服。”
张启云皱眉:“就因为这个?”
“不止。”周老板摇头,“还有林晚晴。她今天来找你退婚,回去后状态很不好,赵明轩知道了,很生气。他觉得……觉得你还对林晚晴有想法。”
“无稽之谈。”
“我们知道,但他不信。”周老板叹气,“赵明轩那个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你小心点,他可能会找人给你使绊子。”
张启云点头:“谢谢周老板提醒,我会注意的。”
周老板拍拍他的肩:“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有刘局长和我罩着,他明面上不敢怎么样。就怕他来阴的。”
送走周老板,张启云关上门诊。父母已经先回去了,诊所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打扫卫生,整理药材,盘点一天的账目。今天收入不错,扣除成本,净赚八百多。虽然不多,但至少是个好的开始。
忙完这一切,天已经黑了。他锁好门,准备回家。
刚走到街口,几道刺眼的车灯突然亮起,三辆车从不同方向驶来,把他围在中间。
车门打开,下来七八个人,个个手持棍棒,面色不善。
为首的是个光头大汉,脸上有道疤,正是昨天苏媚提到过的黑龙帮的人。
“张启云?”光头大汉上下打量他。
“是我。”
“跟我们走一趟吧。”光头大汉咧嘴一笑,“有人想见你。”
张启云扫视一圈,心中快速计算。七个人,都有武器,硬拼不是明智之举。
“谁想见我?”
“去了就知道了。”光头大汉不耐烦地说,“别废话,上车!”
张启云想了想,点头:“好。”
他跟着上了中间那辆车的后座,两个大汉一左一右把他夹在中间。车子发动,驶向城郊。
车上,张启云闭目养神,暗中运转真气,感知周围的环境。车子开了大约半小时,停在一处废弃的厂房前。
“下车!”
张启云被带进厂房。里面灯光昏暗,堆满了生锈的机器和杂物。正中央摆着一张破旧的沙发,沙发上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瘦削,眼神阴鸷,手里把玩着一把匕首。
正是黑龙。
“龙哥,人带来了。”光头大汉恭敬地说。
黑龙抬起头,盯着张启云看了很久,才开口:“你就是张启云?那个刚出狱就敢开诊所的小子?”
“是我。”张启云平静地说。
“有点胆量。”黑龙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知道我为什么请你来吗?”
“请?”张启云看了看周围手持棍棒的大汉,“这可不是请人的态度。”
黑龙笑了:“小子,嘴挺硬。行,那我直说——疤面刘是你朋友?”
“算是。”
“他挡了我的财路,我教训他,天经地义。”黑龙说,“但你多管闲事,给他治伤,还到处打听我的事。这就不对了。”
“我只是个医生,治病救人是本分。”
“本分?”黑龙冷笑,“在江城,我黑龙的本分就是规矩!你坏了规矩,就得付出代价。”
他挥挥手,两个大汉上前,就要按住张启云。
就在这时,张启云动了。
他身影一闪,快如鬼魅,那两个大汉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什么?!”黑龙脸色一变。
其余的人见状,纷纷冲上来。张启云不闪不避,混元拳展开,拳脚并用,每一招都精准地击中要害,却又留有余地,只伤不杀。
三十秒,七个大汉全部倒地,呻吟不止。
厂房里一片死寂。
黑龙握着匕首的手在颤抖,他死死盯着张启云:“你……你到底是谁?”
“我说了,我只是个医生。”张启云一步步走向他,“不过我这个医生,不太喜欢被人威胁。”
“你别过来!”黑龙后退几步,“我警告你,我跟赵家有关系!你敢动我,赵家不会放过你!”
“赵家?”张启云眼神一冷,“正好,我也想找赵家聊聊。不过在那之前……”
他身形一动,瞬间出现在黑龙面前,一把夺过匕首,随手一扔,匕首深深插入墙壁。
然后,他一指点在黑龙胸口。
黑龙只觉得一股热流涌入体内,瞬间浑身酸软,瘫倒在地。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他惊恐地问。
“一点小手段。”张启云蹲下身,看着他,“三天内,你会浑身疼痛,但去医院查不出原因。三天后,来我诊所,我给你解了。不过在那之前,我要你做两件事。”
“什……什么事?”
“第一,别再找疤面刘的麻烦。第二,告诉我,赵明轩最近在谋划什么。”
黑龙脸色变幻,最终咬牙道:“我答应你!”
张启云站起身:“记住你说的话。三天后,我在诊所等你。”
他转身离开厂房,没人敢阻拦。
走出厂房,夜风吹来,带着郊外的凉意。张启云抬头看了看星空,深吸一口气。
这,只是开始。
回城的路上,他接到苏媚的电话。
“张启云,你没事吧?”苏媚的声音有些急,“我刚听说黑龙带人去找你了!”
“没事,解决了。”
“解决了?”苏媚惊讶,“怎么解决的?”
“明天老茶馆见面再说。”张启云说,“对了,谢谢你关心。”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苏媚才说:“谁关心你了!我是怕你死了,没人给我治病!”
张启云笑了:“放心,死不了。”
挂断电话,他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夜景。
江城,这座繁华的城市,表面光鲜,内里却暗流汹涌。而他,已经卷入了这旋涡的中心。
但这一次,他不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这一次,他是执棋者。
回到家里,父母已经睡了。张启云轻手轻脚地洗漱,然后回到自己的小房间,盘膝打坐。
真气在体内循环,洗涤着一天的疲惫。
夜深人静时,他忽然睁开眼睛,看向窗外。
一道黑影从楼顶掠过,速度极快,普通人根本发现不了。
但张启云不是普通人。
他悄无声息地起身,推开窗户,纵身跃出。三层楼的高度,对他来说如履平地。
落在巷子里,他朝着黑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