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丹处理处的山谷,比林晚想象的更加死寂和压抑。
灰色的薄雾似乎常年不散,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苦涩焦糊味,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让人头晕目眩的怪异气息——那便是沉积的丹毒废气。
山谷一侧,堆积着小山般的漆黑药渣,如同巨大的坟墓,散发着腐朽的气息。另一侧是几间低矮歪斜的石屋,看起来摇摇欲坠。谷内几乎看不到人影,只有偶尔从山谷最深处传来沉闷的、像是倾倒垃圾的声响。
一个穿着同样灰扑扑衣物、面色蜡黄、眼神麻木的老者从一间石屋里慢吞吞地走出来,看到站在谷口发呆的林晚,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化为习以为常的淡漠。
“新来的?”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破锣。
林晚连忙上前,递上自己的身份木牌:“弟子林晚,奉命前来废丹处理处报到。”
老者接过木牌,看都没看就揣进怀里,似乎这只是个无聊的流程。他上下打量了林晚几眼,尤其是在她过于瘦弱的身板和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摇了摇头,嘟囔了一句:“又是哪个得罪了人被发配来的小可怜……啧,这身板,怕是扛不过三个月。”
林晚心头一紧。
老者却不再多言,指了指最靠近谷口的一间看起来最破的石屋:“那间空着,以后你就住那儿。规矩很简单,每日会有药渣从丹霞峰运来,倒在那边指定区域。”他指了指山谷深处,“你的活儿,就是把新倒的药渣摊开晾晒,再把晒干透的旧渣推到最里面的焚化坑里。就这么点事,做完了自己待着,别乱跑,这里的废气吸多了没好处。”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林晚看着那堆积如山的药渣和弥漫的灰雾,知道这绝对是份苦役。
“多谢师兄指点。”林晚低声道谢。
“哼,叫我马老头就行。”老者摆摆手,似乎懒得多说,转身又慢吞吞地缩回了自己的石屋,关上了门。
山谷再次恢复死寂。
林晚走到那间分配给自己的石屋前,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更浓重的霉味和灰尘味扑面而来。
屋里极其简陋,只有一张硬板床,一张歪腿的木桌,一盏蒙尘的油灯。角落里结着蜘蛛网,地面凹凸不平,墙壁上渗着水痕,比她在迎客镇住的那间还要破败不堪。
她沉默地走进去,将那个薄薄的包袱放在桌上。
疲惫和失望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这就是她拼尽全力争取来的仙门生活?与污秽和毒气为伴,住在破屋里,从事毫无希望的苦力。
她走到床边坐下,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从怀里拿出那半个冷硬的萝卜,机械地啃着,味同嚼蜡。
吃完萝卜,她拿出那本《云岚宗外门规戒》和那瓶蕴气丹。规戒厚厚一本,她暂时没心思看。打开丹瓶,倒出一颗圆润的白色丹药,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这就是修仙者服用的丹药吗?
她尝试着将其放入口中,丹药入口即化,一股微弱的暖流散开。然而,那暖流还未散入四肢百骸,就仿佛撞上了一层无形的壁垒,迅速消散殆尽,几乎没有任何效果。
果然……混沌伪灵根,连最基础的丹药都难以吸收。
深深的无力感攥住了她。
她颓然地躺倒在硬板床上,望着布满蛛网的屋顶,眼眶阵阵发酸,却流不出眼泪。
绝望之中,她下意识地又握住了胸口的玉佩。
冰凉的触感传来。
忽然——
就在她心灰意冷,意识都有些模糊之际,那玉佩竟然再次产生了异动!
这一次,不再是流出气息,而是产生了一股微弱却清晰的——吸力!
同时,她一直揣在怀里的那块从菜地捡来的黑色木牌,也毫无征兆地发起热来!
“!”林晚猛地坐起身,惊疑不定地看向胸口,又赶紧掏出那块沉甸甸的黑色木牌。
只见木牌表面那些模糊不清的奇异纹路,此刻正散发出极其微弱的幽光,与玉佩之间似乎产生了一种奇特的共鸣!两者同时微微震颤着!
紧接着,不等林晚反应过来,那吸力陡然增强!
目标并非周围的灵气,而是……她刚刚服下却未能吸收、正残留在体内即将散逸的那点微末丹药之力,以及……空气中弥漫的、那令人作呕的丹毒废气!
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灰黑色气息,竟然透过石屋的缝隙,被强行抽取过来,汇入她手中的黑色木牌!木牌上的幽光微微闪烁,仿佛在贪婪地吸收着这些“养分”!
而玉佩则吸收着那点丹药残力。
这个过程只持续了短短几息。
吸力消失,木牌和玉佩同时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林晚却清晰地感觉到,那黑色木牌似乎……变得稍微温润了一些?而玉佩,也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满足感。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两样东西,竟然能吸收丹毒和废气?
就在她震惊莫名之时,异变再生!
或许是因为吸收了那点“养分”,达到了某种临界点,她手中的黑色木牌猛地爆发出一种强烈的、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吸力!
这一次,不再是吸收外物,而是……针对她!
林晚只觉得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猛地一扯!
天旋地转!
眼前的景象瞬间模糊、扭曲!
等她再次回过神来,震惊地发现,自己竟然不在那破旧的石屋中了!
她站在一片灰蒙蒙的奇异空间里。
空间不大,方圆仅有十丈左右,四周和天空都是翻滚不息的灰色雾气,看不到边界。脚下的土地是黝黑色的,看上去异常肥沃湿润,却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空间的中心,有一口小小的泉眼。
泉眼只有脸盆大小,里面蓄着浅浅的一层乳白色的液体,散发着极其诱人的、难以形容的清香气息,只是轻轻吸一口,就让她感觉浑身舒泰,连疲惫都减轻了不少。泉眼旁边,还生长着一株半人高的小树苗,树干呈淡金色,叶片却是银白色的,无风自动,轻轻摇曳,洒下点点微光,神异非凡。
而那块黑色木牌,此刻正静静悬浮在泉眼上方,表面纹路的光芒缓缓流转,与这方小空间隐隐呼应。
“这里……是哪里?”林晚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心脏狂跳,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涌入脑海,“难道……这木牌里,竟然自带一方…空间?”
她猛地看向那口泉眼和那株奇异的小树。
那乳白色的液体,光是闻着就觉不凡,莫非是……传说中的灵泉?
巨大的惊喜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冲散了所有的绝望和阴霾!
她竟然……竟然得到了如此逆天的机缘!
一个可以隔绝外界污浊、拥有神奇灵泉的独立空间!
在这绝境之中,这无疑是黑暗里的灯塔,溺水时的浮木!
她激动得浑身颤抖,几乎是踉跄着扑到那口小泉眼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沾了一点那乳白色的灵液。
触感温润,蕴含着难以想象的蓬勃生机。
她将手指放入口中。
一股难以形容的清甜瞬间化开!紧接着,磅礴却无比温和的精纯能量如同暖流般涌入她的四肢百骸!
之前攀登问心路留下的暗伤、疲惫,在这股能量的滋养下,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恢复!连枯竭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效果比那蕴气丹强了何止百倍!
更重要的是,这股能量进入她体内后,虽然大部分依旧被那该死的混沌平衡体质阻碍,难以留存修炼,但却有那么极其细微的一丝丝,仿佛被那玉佩引动,竟然融入了她的经脉,缓缓沉淀下来!
虽然微乎其微,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可以被她吸收利用的能量!
林晚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
希望!
这才是真正的希望!
有了这空间,这灵泉,即便她是混沌伪灵根,也未必没有一线生机!
她贪婪地吸了几口空间里清新(相比外界)的空气,感受着身体的细微变化,激动得几乎要落下泪来。
但很快,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怀璧其罪!这个空间和灵泉,是她最大的秘密,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她必须小心,再小心!
她尝试着集中意念:“出去!”
果然,眼前景象再次模糊,下一秒,她又回到了那间破旧冰冷的石屋,依旧保持着躺坐在床上的姿势,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但她口中残留的清甜和身体真实的舒缓感,以及手中那块似乎黯淡了几分的黑色木牌,都明确地告诉她——那不是梦!
她紧紧攥着木牌和玉佩,感受着心脏激烈有力的跳动。
窗外,废丹处理处的灰雾依旧弥漫,死寂而压抑。
但林晚的眼中,却已燃起了熊熊的火焰。
废丹处理处?
这里对她而言,不再是绝地。
而是……无人打扰,隐藏秘密的绝佳之地!
她的仙途,从这一刻,才算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