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城轻轨的废弃支线……”张雪伏在他背上，低声说，声音因虚弱而发颤，“地图上没标这么深。我们可能……在规划线路和实际施工的夹层里。”
孙念安将她小心放下，靠在相对干燥的墙边，迅速检查了固定她左腿的支架。
没有松动，但绷带上渗出了新的淡红色，刚才的颠簸还是造成了影响。他翻出陆琛包里最后一支镇痛剂，给张雪注射。
“我们必须离开这条隧道。”孙念安警惕地环视四周，“太开阔，无处躲藏，回声能传很远。”
他试图回忆陆琛可能提过的方向，但大脑一片混沌。拮抗剂副作用带来的虚弱感再次上涌，混合着过度使用血清后的空虚，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就在这时，他右臂的紫色纹路猛地一跳。
不是疼痛，而是一种冰冷的、针刺般的警觉感，从神经末梢直窜脊椎。
几乎同时，隧道深处，他们来时的反方向，传来了极其轻微的摩擦声。
像有什么东西在拖行。
孙念安瞬间熄灭了头灯，将张雪护在身后，拔出手枪。
黑暗如潮水般吞没视野，只有远处几点应急灯的微光勾勒出隧道模糊的轮廓。
那拖行声停了一下，接着又以更慢、更迟疑的节奏响起，方向未变，正在靠近。
甜腻的腐败气味变得浓重了一些。
孙念安努力让呼吸平稳，将感知集中在声音来源。
右臂的纹路持续散发着低温灼烧般的异样感，仿佛在试图向他预警。
他隐约“感觉”到，那不是一个点，而是一片……模糊的、缓慢移动的存在。
微光中，隧道拐角处，一个影子蠕动着出现。
首先看到的是一团纠缠的、灰白色的东西，像是破败的棉絮，又像是过度增殖的菌毯。
它在移动，拖在身后，覆盖了大约两米见方的地面。
菌毯的中央，凸起一个人形的轮廓，但极其扭曲，四肢以不正常的角度蜷缩着，深深嵌入那团灰白物质内部，几乎融为一体。
人形的头部低垂，脸部完全被一层半透明的、薄膜状物质覆盖，在微光下反射出诡异的淡蓝色光泽。
“蓝梦者……”张雪倒抽一口冷气，声音压得极低，“但……怎么会这样？”
这不是他们之前见过的任何“蓝梦者”。
那些晚期患者虽然体表覆膜，但至少维持基本人形，行动迟缓但明确。
眼前这个，更像是被某种外来的、活性的物质吞噬、结合，正在失去个体边界。
那东西停了下来。覆盖脸部的薄膜下，似乎有什么在缓缓蠕动。
然后，它发出了一种声音，类似湿木头摩擦、又夹杂着细微气泡破裂的嘶响。
孙念安手臂的纹路骤然变得滚烫。
那团灰白色的“菌毯”表面，突然有几处微微鼓起，然后伸出数条细细的、同样覆盖着薄膜的触须状物，在空中缓慢地探索、摆动，方向正对着他们藏身的阴影。
它“感觉”到了他们。
没有时间犹豫。
“后退，慢一点。”孙念安低声对张雪说，眼睛死死盯着那东西，枪口对准其核心人形轮廓。
他不敢开枪，枪声会立刻暴露位置，而且不确定子弹对这种形态的目标是否有效。
他们贴着墙，一点一点向隧道另一端挪动。张雪单腿跳跃，尽量不发出声音，额头已布满冷汗。
那东西的触须摆动得更频繁了。突然，核心人形猛地抬起了“头”，如果那还能称之为头的话。
薄膜下的蠕动加剧，两个深色的凹坑对准了他们的方向。
嘶响变得尖锐。
整个灰白色菌毯开始加速移动，速度远超之前表现出的迟缓！
它贴着地面滑行，拖行的声音变成了黏腻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随着它的移动，隧道墙壁和铁轨上那些干涸的霉斑和水渍，似乎被“激活”了，隐隐有极其细微的、同样的灰白色丝状物析出，向着那团主体汇拢。
它在汲取环境中的某种残留物质？还是说，这条隧道早已被污染？
孙念安不再掩饰，一把抄起张雪，转身朝着远离怪物的方向疾奔。脚步声在空旷隧道里激起回音。
背后的嘶响声立刻变得狂躁。拖行声变成了急促的拍打和滑行声，速度竟然不慢！那甜腻腐败的气味如影随形。
孙念安感到右臂的灼热感越来越强，几乎要烧穿皮肤。
一股暴戾的冲动伴随着炽热涌上心头，转身撕碎那东西。
他咬紧牙关，将这股冲动压下去，但奔跑的速度在某种本能的驱使下不由自主地加快，视线边缘甚至开始泛起淡淡的紫色光晕。
“前面……有光！”张雪喊道。
隧道尽头，出现了向下延伸的阶梯，阶梯上方有一个方形出口，透出比应急灯稍亮一些的、不稳定的白光，像是某种工作照明。
没有其他选择。孙念安冲向阶梯，三步并作两步向下。
阶梯底部是一个相对较小的方形空间，像是设备间或旧调度室，里面堆着一些破损的箱子和废弃零件。
正对面有一扇厚重的金属门，门上有个红色的手动转轮，门缝里透出光。
他放下张雪，扑到门边，用力转动转轮。锈蚀的轴承发出刺耳的呻吟，但门栓在移动。
身后的阶梯上方，那黏腻的摩擦声已经到了边缘。灰白色的菌毯边缘从台阶上“流淌”下来。
“快点！”张雪背靠着箱子，举起了孙念安给她的手枪，尽管手在颤抖。
转轮终于到底。孙念安用尽全身力气拉开金属门，白光涌出。
门后并非出口，而是一个让他瞬间血液几乎凝固的景象。
这是一个大约篮球场大小的不规则地下空间，明显由人工开凿后又经自然坍塌形成。
空间的“天花板”和部分墙壁上，覆盖着一层发出冷白光的、半透明的生物性薄膜，正是这层薄膜提供了照明。
薄膜上血管般的淡蓝色脉络微微搏动。
而在薄膜覆盖最厚实的区域下方，是数十个、或许上百个……“茧”。
灰白色的、类似外面那怪物菌毯的物质包裹成不规则的茧状物，大小不一，大部分约有人体大小，附着在墙壁、地面甚至倒悬在顶壁上。
一些茧是完整的，静静搏动；另一些已经破裂，内里空无一物，只有黏稠的残留液；还有少数几个半透明，能隐约看到里面蜷缩的、覆盖着薄膜的人形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