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渐亮,晨曦艰难地穿透京城上空尚未完全散去的烟尘,吝啬地洒在那片已成废墟的客栈区域。
一队边州军士兵在一位队正的带领下,奉命前来清理这片狼藉之地。
四周,还有一些边州军将士正在处理赔偿事宜(王至诚安排的)。
当他们踏足这片区域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昔日还算繁华的客栈连同周边数排屋舍,此刻已彻底化为一片断壁残垣。
地面像是被巨犁翻过,布满深坑和裂痕,焦黑与破碎的砖木混杂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烟尘和一股若有若无、让人灵魂都感到微微刺痛的能量残余。
“这……这真的是人力所能为?”一个年轻士兵喃喃自语,手中的铁锹几乎握不稳。
他参加过大战,也见过血肉横飞、巨石砸落,但那种惨烈,与眼前这种仿佛被天灾蹂躏过的、彻底的毁灭感截然不同。
队正更是个经历过多次血战的老兵,此刻也是面色发白,他蹲下身,捡起一块被高温灼烧得琉璃化的砖石碎片,指尖传来诡异的余温,让他心头一跳。
“都小心点!这里的气息……很不对劲,别乱碰东西!”他厉声提醒手下,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
士兵们开始机械地清理着,但动作都显得有些迟缓,心思显然不在这上面。
“头儿,”另一个士兵凑近队正,压低声音,脸上带着后怕和不解,“昨晚那动静……真是王帅弄出来的?跟王帅动手的那个……得是什么怪物啊?”
队正瞪了他一眼,但自己心中何尝不是翻江倒海。
他远远见过王至诚几面,也曾亲眼目睹过王至诚出手,知道那位大部分时间气质沉静、温润如玉的青衫统帅体内蕴含着何等毁天灭地的力量?
“别瞎议论,做好我们的事即可!”队正呵斥道。
王帅神通广大,能与王帅交手的自然也神通广大,他可不想惹上麻烦。
另一个年纪稍长的士兵叹了口气,一边用撬棍费力地移动一根断裂的梁木,一边闷声道:“王帅有这么厉害的本事……前几天攻城的时候,要是他老人家出手,咱们……咱们是不是能少死很多弟兄?”
这位士兵的好几位同乡都死在了前几日的攻城战中。
他这话如同一块石头投入死水,瞬间在附近士兵心中激起涟漪。
是啊!
如果王至诚昨晚展现的力量,用在前几日的攻城战上,那坚固的京城城墙恐怕如同纸糊一般吧?
那些死守在城头的江湖亡命徒,又能抵挡几个回合?
想到前几日在身边倒下的同袍,想到那些被滚木擂石砸得血肉模糊的兄弟,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迷茫涌上这些士兵的心头。
他们不怕死,但若是一些死亡本可以避免……
队正沉默了片刻,狠狠吐了口唾沫,骂道:“都他妈给老子闭嘴!王帅怎么做,自有王帅的道理!那是神仙打架,我们这些凡人懂个屁!没有王帅,咱们早就被楚岳和那帮草原蛮子、西域夷子啃得骨头都不剩了!能跟着王帅走到今天,是咱们的造化!都给我干活,再嚼舌根,军法处置!”
他骂得凶狠,但眼底深处却同样有一丝挥之不去的复杂。
他们信任、崇拜王至诚,愿意为之效死。
但当他们意识到他们所追随的、所崇拜的,可能是一位早已超越凡人范畴、心思如海般深邃的存在时,一种本能的疏离感和无力感还是不由自主的生出。
不过,有些事,不是他们该想,也不是他们能想的。
力量差距太大,大到连质疑都变得无力。
最终,所有的思绪都化为一声无声的叹息。
士兵们不再交谈,只是默默地清理着废墟,将那份震撼、疑惑乃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埋怨,深深埋藏在心底。
他们改变不了什么,只能接受,并且继续追随那道如同神只般的青衫身影,在这乱世中,挣扎求存,或者……博一个前程。
就在士兵们默默清理战场的同时,以张世伦、赵德柱为首的七八位世家家主,正怀着比上刑场还要沉重的心情,向着王至诚所在的临时驻地艰难行去。
他们身后跟着长长的车队,上面满载着连夜凑出的金银珠宝、地契房契、古玩珍品,几乎掏空了他们各自家族明面上大半的流动家底。
这份“诚意”,沉重得让拉车的骡马都显得有些吃力。
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边州军巡逻队沉重的脚步声和甲胄碰撞声偶尔响起,更添几分肃杀。
每一声响动,都让这些养尊处优的家主们心惊肉跳。
“张公,”赵德柱凑近张世伦,声音压得极低,“您说……王帅他会见我们吗?会不会直接把我们……”
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脸色惨白。
张世伦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但袖中微微颤抖的手出卖了他:“应该不会,我们到底了!而且事到如今,怕有何用?我们只有这一条路!把姿态放到最低,无论如何,要见到王帅,呈上我们的‘心意’!”
另一位刘姓家主忧心忡忡道:“就怕……就怕永宁伯府那边不甘心啊!李民浩那老狐狸,肯定也想在新朝占据一席之地!若是崔相…”
他们推己及人,担心他们的“反正”功劳会因为“关系”被吞没!
张世伦眼中闪过一丝阴霾:“所以我们才要快!赶在崔相正式插手之前!只要王帅收下了我们的东西,认可了我们的‘功劳’,李家就算有通天的关系,也晚了!毕竟边州大军现在到底是王帅说了算,未来也是属于王帅的!”
话虽如此,但越靠近那座被临时征用、守卫森严的府邸,他们的心就越是往下沉。
府邸周围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压力,那是高手气息和军阵煞气混合而成的领域,让他们这些养尊处优的神魂修士(大多在阴神二三四转)感到呼吸不畅,神魂滞涩。
来到府门前,通报了姓名和来意后,他们便被拦在了门外。
“在此等候,容我等通传!”守卫的边州军校尉面无表情,眼神锐利如刀,扫过他们和身后那庞大的车队,没有任何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