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京城仿佛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逐渐苏醒,却又陷入另一种紧张而忙碌的氛围中。
在张世伦、赵德柱等世家豪族不遗余力的奔走操办下,残破的皇宫被迅速清理、修缮,虽然难复旧观,但也勉强恢复了帝居的庄严气象。
同时,一份份言辞恳切、引经据典的劝进表,如同雪片般飞向太子楚辰暂居的行辕。
以张世伦为首的“反正功臣”们,几乎日日跪伏在行辕外,声泪俱下地陈情:“国不可一日无君!伪帝楚岳倒行逆施,天怒人怨,今已伏诛(他们虽不确认楚岳已死,但在公开场合也只能如此说),神器无主,四海惶惶!殿下乃先帝嫡脉,仁德英明,名正言顺,当继大统,上承宗庙,下安黎庶!臣等万死,恳请殿下以江山社稷为重,早登大宝!”
边州集团的核心将领们,如白兴武、白兴邦、江志宏、雷豹、李思齐等人,也在不同场合,多次表达了拥立之意。
他们或许不如文官们善于辞令,但态度更为直接和坚定。
整个京城,乃至通过快马传递四方州郡的舆论,都在营造一种“太子登基,众望所归”的态势。
然而,面对这汹涌的“民意”,太子楚辰却表现得异常“谦抑”和“惶恐”。
他数次避见劝进的官员,即便见了,也总是面带忧色,言辞推拒:“孤年少德薄,遭此国难,幸赖王师与诸位忠臣勠力同心,方能拨云见日。然则父皇蒙尘,山河破碎,孤心甚愧,岂敢遽登大位?当务之急,是稳定局势,抚慰百姓,迎奉母后。登基之事,容后再议,容后再议!”
他这番姿态,倒不全是做戏。
的确,内心深处,他对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充满了渴望,但他更清楚,他最终能不能坐上去,能不能坐得稳,完全取决于一个人的态度——王至诚。
因此,在每一次或公开或私下表示推拒的同时,他都会无比郑重地加上一句:“此等大事,非孤所能独断,还需请示王师,聆听教诲。”
很快,王至诚的态度便在有心人的传播下,逸散开来:“太子殿下乃国之储君,众望所归,当以社稷为重,早日登基,方不负臣民所期。”
没有太多的言辞,但这已是最为明确不过的许可和支持。
在得到王至诚明确的表态和支持后,楚辰终于不再对劝进的官员、将领们“避而不见”,而是在行辕正厅,召集了以张世伦为首的劝进代表和边州军主要将领们。
众人屏息凝神,等待着太子的最终决断。
楚辰身着素服,面容带着几分憔悴(几分真几分假),他环视众人,声音沉痛而坚定:“连日来,诸位爱卿忠心可鉴,所言亦是为国为民。孤……若再推辞,恐寒了天下忠臣义士之心,亦不利于大局稳定。”
众人闻言,心中皆是一喜。
然而,楚辰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无比恭谨:“然,孤能苟全性命于乱世,能得诸位倾力辅佐,全赖王师至诚公擎天保驾,力挽狂澜!王师于孤,有救命之恩,再造之德,更为国之柱石!如此关乎国本之大事,孤不敢擅专。”
他站起身,对着王至诚府邸的方向,深深一揖,朗声道:“孤意已决,若王师允准,孤便遵从众意,以天下百姓为重,暂登大宝。若王师认为时机未至,或另有考量,孤便仍以太子之名,总理朝政,绝无怨言!”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情真意切,将自身姿态放到了最低,几乎是将决定权完全交给了王至诚。
在王至诚之前已经明确表态支持后,还如此言辞……
太子啊,太子!
张世伦等人在心中暗叹太子“懂事”,同时也更加凛然于王至诚的威势。
江志宏、雷豹等将领则觉得太子所言理所应当,在他们心中,王至诚本就是决定一切的核心。
……
吉日择定,紫微当空。
经过十数日紧锣密鼓的筹备,虽不及鼎盛时期万国来朝的恢弘,但新帝登基大典依旧在残存着硝烟痕迹的皇宫中,尽可能地遵循古礼,庄严举行。
这一日,天还未亮,京城内外便已净街洒水,旌旗招展。
身着崭新甲胄的边州军士卒沿御道两侧肃立,枪戟如林,寒光映日,肃杀之气弥漫,却也带来了乱世中难得的秩序感。
文武百官(以京城反正官员、边州集团核心及部分及时表态的旧臣为主)早已按品秩身着朝服,于午门外静候。
崔琰位列文官班首,其后是张世伦、赵德柱等人。
不过,张世伦、赵德柱他们虽竭力维持镇定,但眉宇间那份激动与忐忑(虽然活了下来但不知前路)依旧难以完全掩饰。
武将班列则以王至诚为首,白兴武、白兴邦、江志宏、雷豹、李思齐等人紧随其后,气息沉凝,与文官们的躁动形成鲜明对比。
辰时正,钟鼓齐鸣,庄严肃穆的礼乐响起。
宫门缓缓洞开,百官在礼官引导下,依序鱼贯而入。
他们穿过尚存修补痕迹的广场,步入经过紧急修缮、虽略显空旷但气势犹存的金銮殿。
殿内,御座高悬,九龙盘绕,在晨曦透过高窗的映照下,流转着暗沉的光泽。
终于,在万众期待(或复杂难明)的目光中,新帝楚辰的身影出现在了大殿尽头。
他并未直接走向御座,而是在丹陛之下停步,面向御座,行三跪九叩大礼,告祭天地宗庙。
其仪态庄重,步骤一丝不苟,显示出皇家多年的教养,也隐隐透露出他对这迟来皇权的敬畏与渴望。
礼毕,他在内侍的搀扶下(更多是象征意义),就要一步步踏上那九级丹陛。
然而,就在他即将踏上那丹陛的前一刻,他止住脚步,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却又似乎在情理之中的举动。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扫过群臣,最终定格在站在武官首位,依旧是一袭青衫,神色平静的王至诚身上。
楚辰深吸一口气,朗声道:“王师至诚公,于国有擎天之功,于朕有再造之恩,更兼文韬武略,天下无双!朕虽承继大统,然德才浅薄,日后治国理政,诸多事宜,还需王师时时教诲,处处提点!”
说着,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竟对着王至诚微微躬身,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请王师与朕一同升阶!”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自古君臣有别,哪有皇帝请臣子一同登御阶的道理?
这几乎打破了千百年来的礼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