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杰的来京,不仅引起了崔家的波动,更引起了诸多朝堂高层、世家代表的议论。
比如:现任内阁大学士、户部尚书赵德柱。
与崔府的低调雅致不同,赵德柱的府邸更显富丽堂皇。
这位在十余年前反正的赵家家主,如今已官居内阁大学士兼户部尚书,位极人臣。
但此刻,他书房内的气氛却有些凝重。
赵德柱年约五旬,身材微胖,面白无须,一双眼睛总是微微眯着,显得和善可亲,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笑容背后是滴水不漏的谨慎与精明。
他面前坐着两位心腹师爷,一位姓钱,一位姓孙,都是跟随他二十余年的老人。
“东翁,文华楼的消息,您都看了?”钱师爷低声问道。
赵德柱点了点头,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吹了吹浮沫:“看了。王家这位大公子,不简单啊!不愧是大亲王的血脉,那位的双生大哥!”
孙师爷接口道:“岂止不简单。诗词才情先不说,单是那番关于开拓与固本的策论,就可见其见识不凡,更难得的是,句句暗合大亲王这些年的施政方略。这若不是大亲王私下授意,便是此子天资卓绝,能窥大势,亦或者背后有高人教导!”
赵德柱笑了笑:“你觉得是哪一种?或者说你认为是哪一种占据主要?”
孙师爷沉吟片刻:“依学生看,恐怕是后两者居多。大亲王何等人物?若真想为其铺路,何须用这等迂回手段?直接示意我等便是。况且,从明面上了解到的情况来看,王明杰入京后,也并未与镇国大亲王有过任何接触。”
钱师爷点头赞同:“孙兄说得有理。此子今日应对质疑的态度,不卑不亢,既有傲骨,又懂藏锋,显然受过极好的教养。他…恐怕未必会愿意接受大亲王的!”
年轻人总是冲动的,也是自傲的,更想证明他们自己。
一些“帮助”在年轻人看来很可能不是“帮助”,而是“侮辱”与“不信任”!
就王明杰的一些表现来看,他恐怕也怀着极深的想证明他自己的心。
既然如此,他就不会轻易接受大亲王的“帮助”!
听完两位师爷的分析,赵德柱放下茶杯,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他想起十年前,自己和张世伦(十年前就是致仕官员,年岁已大)一起,联合反正,打开城门迎边州讨逆反正大军入城的那一抉择。
那是他一生中最大的一场赌博。
赌赢了,赵家传承继续;赌输了(被李初昭团伙阻止),便是满门抄斩。
所幸,他们赌赢了。
不过,因为深知他们当初反正开门的功劳并没有很多人想象中的那么大。
因此,这十余年来,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他也知道,王至诚用他,不是,最起码不只是因为他赵德柱有多大本事,而是因为他代表了京城一部分勋贵和文官的态度——识时务,肯低头。
所以他谨守本分,该做的事做好,不该碰的绝不碰。
在户部任职期间,他积极配合王至诚推行新政,改革税制,清查田亩,虽然得罪了不少人,但也实实在在地增加了国库收入,证明了他的价值。
最后,他也因功升迁户部尚书、内阁大学士。
成为了那批反正世家的代表和领头人。
他本以为随着大楚朝堂渐入正轨,他终于可以暂时休息一下了。
没想到…因为王至诚的“长子”入京参考,朝堂中需要回避的人太多,他这个户部尚书居然又被推到了主持本届会试的位置上
这个工作可不是一个好工作!
既要揣摩大亲王的心思,又要平衡世人的看法。
“东翁,”钱师爷压低声音,“此次会试,对王明杰……该如何处置?”
赵德柱看了他一眼,反问:“你以为该如何?”
钱师爷斟酌道:“按理说,该一视同仁。但……毕竟是大亲王血脉!不过,若是其名次太高,无论其是不是有真才实学,恐怕都有人会借此生事,说东翁徇私。”
孙师爷也连接着道:“钱兄说得有理。虽然以王明杰今日表现,只要正常发挥,取中如探囊取物。但是,这天下士子的悠悠之口……一些落榜之人,可不会在乎事实!”
就在钱师爷和孙师爷思考东翁会做何决策之时,赵德柱突然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夜空。
“你们说,大亲王对此子,到底是什么态度?”他忽然问。
钱师爷想了想:“东翁,从大亲王这些年的举动来看,对王明杰此子……似乎并不十分亲近,但也未曾彻底割舍,更像是一种……放任自流,静观其自由成长。”
“静观其自由成长……”赵德柱咀嚼着这几个字,忽然笑了,“是啊,大亲王何等境界?他的心思,岂是我等凡人能揣测的?我们只需做好分内之事,其他的……顺势而为即可。”
他转身看向两位师爷,神色严肃:“记住,我们赵家能有今日,靠的就是站队。如今位置已站对,剩下的不过就是坚持下去,该怎么做就怎么做罢了!现在可不是以前了,天地规则变化,强者更强,强弱之间的鸿沟更显!世人议论……这天下议论大亲王的人还少吗?大亲王何曾在意过?”
两位师爷对视一眼,心中了然,东翁这是决意一条路走到黑了!
“谨遵东翁教诲。”
两位师爷退下后,赵德柱独自站在书房中,久久未动。
他想起十年前那个决定,想起这十年的起伏,想起王至诚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那个男人,以绝对的实力碾压一切阴谋诡计,却又在治国理政上展现出令人惊叹的智慧与胸襟。
他用人不拘一格,赏罚分明,却又让人永远摸不透他的真实想法。
这样的“主子”,既让人敬畏,又让人安心——只要你不越界。
赵德柱深深吸了口气。
“王明杰……但愿你真如表现出来的那般出色。不要让我…太过难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