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槎在青霖的操控下,于虚空中无声潜行。其“归墟潜踪阵”果然玄妙,一路穿梭,竟未再遭遇任何拦截或追踪,仿佛彻底融入了虚空背景之中。
船舱内,气氛却依旧凝重。南天遗族众人虽对帝君归来激动万分,但对王二小一行却保持着礼貌而疏离的警惕。青霖亲自为众人安排了静室疗伤,送上精纯的仙灵丹药,却并不多言,只是默默观察。
王二小将昏迷的墨角小心安置,以源灵之力细细温养,感受着小家伙体内枯竭的本源正缓慢恢复,心中稍安。玄明真人则一头扎进了对南天丹药和星槎阵法结构的研究中,嘴里不时嘀咕着“古法炼丹术的熵减效应”、“仙纹与混沌符文的互补性”等让人半懂不懂的词。阎罗和两位师叔也各自运功疗伤,只是阎罗看那些南天战士的眼神总带着点“不服练练”的挑衅,被清虚真人眼神制止。
南天帝君与青叶长老则在另一间静室密谈许久,出来时,帝君面色更加沉重,青叶长老亦是忧心忡忡。
数日后,星槎微微一震,穿越了一层极其隐秘、波动几乎无法察觉的空间屏障。
“归墟海眼,到了。”青霖清冷的声音通过阵法传遍全船。
众人齐聚舷窗,向外望去,皆是一怔。
眼前并非想象中的仙家洞天、福地胜境,而是一片...无比广阔、却处处透着残破与暮气的幽暗空间。
空间中央,悬浮着一块巨大无比、却布满裂痕、仿佛随时会崩碎的黑色大陆。大陆之上,山川河流依稀可见轮廓,却大多黯淡无光,许多地方甚至呈现出诡异的晶体化或枯萎状态。大陆四周,环绕着九根巨大无比、断裂倾颓的青铜巨柱,柱身刻满了黯淡的远古符文,仿佛支撑着这片摇摇欲坠的天地。更远处,虚空中漂浮着无数战舰、宫殿、乃至星辰的残骸,无声地诉说着昔日惨烈的大战。
整个空间的光源,来自大陆中心一处深不见底的巨大漩涡——那便是“海眼”本身。旋涡缓缓旋转,散发出柔和却带着悲凉意味的蔚蓝色光芒,勉强照亮着这片残破的故土。海眼之中,隐约可见一件残破的、如同罗盘般的巨大器物在沉浮,散发出微弱的仙道法则,维系着这片空间最后的稳定。
这里,便是南天仙界最后的碎片,遗族们苟延残喘的避难所——归墟海眼。
空气中弥漫着精纯却带着衰败感的仙灵之气,以及一种深沉的、化不开的悲伤与绝望。
“这...就是归墟海眼?”阎罗咂咂嘴,难得地没有说出什么煞风景的话。
清虚真人长叹一声:“浩劫余烬,苍凉如斯...可叹,可悲。”
智慧尊者双手合十,默诵往生经文。
玄明真人则飞快记录着环境数据:“空间稳定性低于预期...法则完整度37%...能量逸散率...惊人!这‘周天星斗盘’受损极其严重,恐难持久...”
王二小默默感受着这片天地间流淌的悲意,心中亦是沉重。他曾以为自己的废墟老家就算惨了,但与这曾经辉煌的仙界残骸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星槎缓缓降落在黑色大陆边缘一处临时开辟的简陋港口。码头上,稀疏地站着一些前来迎接的南天遗民。他们大多面带菜色,衣衫陈旧,眼神中充满了疲惫、麻木,以及看到星槎归来时燃起的一丝微弱希冀。但当他们看到从船上下来的、形容各异、气息陌生的王二小一行人时,那丝希冀迅速被警惕、疑惑甚至是一丝恐惧所取代。
尤其是当几个孩童看到球状的王二小和魔气森森的阎罗时,吓得直接躲到了大人身后。
南天帝君看到这一幕,帝眸中闪过一丝痛楚。他深吸一口气,强振精神,朗声道:“诸位子民!朕...回来了!”
他的声音蕴含着帝威,回荡在残破的天地间,终于让麻木的遗民们神情震动,纷纷跪伏在地,激动哽咽:“恭迎帝君归来!”
但他们的激动中,依旧带着难以掩饰的惶惑不安。帝君归来是天大的喜事,可这些陌生人...又是怎么回事?
青叶长老上前一步,温和道:“诸位请起。这几位道友乃帝君恩人,于危难中救驾,击退强敌,乃我南天贵客。大家不必惊慌。”
遗民们闻言,神色稍缓,但眼中的警惕并未完全消散,只是依言起身,默默让开道路。
在青叶长老和青霖的引领下,众人朝着大陆中心,那海眼漩涡下方的聚居地走去。
沿途所见,更是触目惊心。倒塌的宫殿、荒芜的灵田、干涸的河流...幸存下来的遗民们居住在简陋的石屋或帐篷中,依靠着海眼散逸的微弱灵气和少量残存的灵植艰难度日。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沧桑与疲惫,仿佛早已被漫长的绝望磨平了棱角。
这与王二小想象中的“仙界遗族”相差甚远,更像是一群在末世废墟中挣扎求生的难民。
玄明真人一边走,一边低声对王二小道:“能量监测显示,此地灵气浓度虽不低,但活性极差,且蕴含一种奇特的‘寂灭’属性,极难吸收利用。长期在此生活,修为不进反退,寿元也会受到影响...他们是在慢性消亡。”
王二小心中凛然。
来到聚居地中心,一座相对完好的古老神殿前,青叶长老停下脚步,转身对王二小等人郑重一礼:“诸位道友,招待不周,还请见谅。归墟海眼现状便是如此,让诸位见笑了。请暂歇片刻,稍后老朽再与帝君一同,向诸位说明情况,商议...对策。”
他的语气沉重,显然所谓的“对策”,关乎整个遗族的存亡。
王二小连忙还礼:“长老言重了。贵族的遭遇,我等感同身受。有何需要相助之处,但说无妨。”
就在这时,被王二小抱在怀里的墨角,似乎被海眼的光芒吸引,悠悠转醒。他眨了眨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片陌生的、灰蒙蒙的天地,又看了看周围那些面带忧色的遗民,小嘴一瘪,似乎觉得这里一点也不好玩,没有亮晶晶的星星,也没有甜甜的果子,下意识地往王二小怀里缩了缩,小声咿呀道:“趴趴...黑...怕...”
孩童稚嫩的声音在这片沉寂的废墟中显得格外清晰,引得几个附近的遗民孩童好奇地望过来,眼中少了几分害怕,多了几分同病相怜的好奇。
王二小轻轻拍了拍墨角,心中叹息。救回了帝君,来到了归墟海眼,但眼前的困境,似乎比面对噬剑魔更加复杂和...沉重。
这最后的避难所,已然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真正的挑战,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