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渊站在金殿中央,旧官袍洗得发白,袖口还沾着牢里的霉灰。他没低头,也没看任何人,只是把右手插进袖子,摸了摸那块墙皮。硬的,还在。
他知道现在不能急。皇帝还没开口,王守仁却已经站了出来。
“陛下!”王守仁捧着一本账册,声音沉稳,“臣有要事启奏。赵承渊三年前收受江南举子贿赂三千两,科场舞弊,证据确凿!”
他翻开账册,一页页展示。字迹工整,银钱往来清晰,连收据印章都一应俱全。
百官哗然。
有人冷笑,有人皱眉,更多人低头不语。谁不知道赵承渊刚被特赦?这会儿就甩出铁证,摆明是要往死里按。
皇帝脸色阴沉,目光扫过来:“赵卿,你有何话说?”
赵承渊终于抬头,嘴角一扬:“尚书大人,这账……可是新的?”
一句话,满殿安静。
王守仁一愣:“什么新旧?这是实录!”
赵承渊慢悠悠走上前,伸手一扯账册封面。只听“刺啦”一声,夹层裂开,一块黑铁腰牌掉了出来,砸在玉阶上,发出清脆响声。
他弯腰捡起,举高。
“诸位请看——东厂腰牌,半枚。‘东’字完整,‘厂’字残缺。但最特别的是这个‘赵’字烙痕。”他转了个方向,“各位眼尖的,应该认得出来,这是东厂火刑烙签专用标记。专用于逼供重犯时盖在身上,防止翻供。”
他话音刚落,东厂督主猛地站起:“胡说八道!哪来的腰牌?定是栽赃!”
赵承渊笑了:“督主别急。你说是假的,那就当众对验一下刑具如何?取你们火签模具来,比对一下纹路。我听说,你们这烙签有个独门设计——逆钩纹。三道斜钩,尾端回勾,专为防伪。不知我说得对不对?”
东厂督主张了张嘴,没说话。
他当然不敢。那模具就在他书房暗格里,若拿出来,等于承认东厂参与构陷朝臣。可不拿,又显得心虚。
他额头开始冒汗。
王守仁立刻抢话:“荒谬!此物必是贼人造假!与本官何干?赵承渊分明是想转移视线!”
他越说越狠,手却不自觉地攥紧了那串紫檀念珠。
“啪!”
一声脆响。
念珠崩断,十几颗珠子滚落玉阶,弹跳几下,散在龙柱阴影下。
赵承渊蹲下身,拾起一颗裂开的珠子,对着殿外透进的日光看了看。
然后他笑了。
“尚书大人,您这念珠裂纹……像极了陛下案头那道碎玉诏。”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
“都说‘玉碎仁尽’,可这‘仁’字若也碎了,还能叫王守仁吗?”
满殿死寂。
皇帝瞳孔一缩,手指慢慢收紧,捏住了龙椅扶手。
赵承渊这话听着像玩笑,其实句句带刺。碎玉诏是先帝遗物,因权臣篡改内容被当场摔碎,如今摆在御案上,就是警示后人莫行不轨。他拿这个比王守仁的名字,等于当众质疑其忠心。
更可怕的是——那道裂痕,确实和这颗珠子上的裂纹走向一致。
巧合?还是故意?
王守仁脸色铁青,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
他想反驳,却发现全身发冷。刚才那一断珠,像是某种预兆,把他精心布置的局面撕开了一道口子。
赵承渊没再看他,而是转向东厂督主:“督主,你说这腰牌是假的,那你敢发誓,东厂从没用过这种烙签?敢发誓,最近没派人接触过江南账房?敢发誓……你和王大人之间,从无私相授受?”
一句比一句重。
东厂督主额角青筋跳了跳,终于闭嘴,缓缓坐了回去。
他知道,今天这事,已经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赵承渊轻轻吹了口气,把手中裂珠放进袖袋。动作不大,但所有人都看见了——他是真把这东西收起来了。
皇帝终于开口:“此事……容后再议。”
四个字,看似平淡,实则意味深长。
没有责罚赵承渊,也没有采信王守仁的账册。等于默认了疑点存在,且偏向赵承渊。
王守仁咬牙,退到角落站定。他不再说话,但眼神死死盯着赵承渊,像是要把他钉在墙上。
赵承渊也不理他。他转身面向御座,拱手道:“陛下,臣还有一事禀报。”
“讲。”
“昨夜冷月传讯,城隍庙地下密室藏有原始账本,记录王党三年来所有银钱流向。包括科举舞弊、边关军饷克扣、以及……与匈奴使者秘密交易的凭证。”
这话一出,连皇帝都变了脸色。
王守仁猛地抬头。
赵承渊继续说:“臣愿亲自带队查抄,以正视听。若无收获,甘愿自请革职。”
皇帝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准。”
赵承渊谢恩退下,脚步稳健。
没人注意到,他左手一直插在袖中,指尖摩挲着那颗裂珠。珠子边缘有点毛刺,划得皮肤生疼。
但他不在乎。
他知道,这场仗才刚开始。王守仁不会坐以待毙,东厂也不会善罢甘休。但他们现在已经不是一条心了。
一个腰牌,一颗断珠,一句话。
就够了。
只要他们互相猜忌,他就还有机会。
他走到殿门口,阳光照进来,打在他脸上。他眯了下眼,抬手挡了挡。
就在这时,系统提示浮现:
【检测到王党内讧,可触发“离间计”】
【建议:利用东厂对王守仁的信任裂痕,诱导其提前行动】
赵承渊嘴角微扬。
他没回头,低声说了句:“我家柳娘子说了,打架要打赢,吵架要赢嘴,告状要赢官——现在嘛……该轮到他们内斗了。”
他迈步跨出大殿,靴底踩在石阶上,发出干脆声响。
身后,王守仁站在阴影里,手指抠进掌心,指甲断裂都不知觉。
东厂督主低头看着自己腰间的令牌,忽然觉得它变得烫手。
而那颗藏在赵承渊袖中的裂珠,正静静躺着,等着下一个出场的机会。
赵承渊走出宫门时,迎面撞上一阵风。
他停下,从怀里掏出那块墙皮,看了两秒,又塞回去。
然后他拍了拍衣袖,整了整领子,大步走向停在路边的马车。
车夫掀帘问他去哪儿。
赵承渊说:“城隍庙。”
车夫点头,刚要上车,却被他叫住。
“等等。”赵承渊从袖中取出那颗裂珠,放在车夫手心,“把这个交给冷霜月。就说……今晚三更,庙后老槐树下见。”
车夫握紧珠子,点头离去。
赵承渊望着他的背影,忽然笑了笑。
下一秒,他抬手摸向腰间——那里本该挂蹀躞带,现在空着。
他记得,柳明瑛说过,等他平安回来,就亲手给他绣一条新的。
他收回手,转身上了马车。
车轮启动,碾过青石板,发出咯噔声响。
马车拐过街角时,一片乌云遮住了太阳。
车内光线暗了一瞬。
赵承渊闭上眼,靠在车厢壁上,手指轻轻敲了三下。
乾上坤下。
泰卦未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