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渊刚走到城门口,人群就围了上来。他还没反应过来,一个老农扑通跪下,双手高举一把油纸伞。
“赵大人!这是万民伞,请您收下!”
伞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还有歪歪扭扭的“谢”字、“恩”字。旁边几个妇人也跟着跪下,手里捧着粗布缝的香囊,说是连夜赶制的平安符。
一个小女孩从人缝里钻出来,踮起脚尖,把一张画举过头顶。纸上用红笔画了个穿官服的人,底下写着五个大字——
“谢谢赵伯伯。”
赵承渊愣了一下,伸手接过那张纸。纸角有点湿,像是被手心汗浸过的。
他刚想说话,远处传来马蹄声。一匹快马冲进城门,传旨太监翻身下马,抖了抖袖子,清了清嗓子。
“圣上有旨——”
全场瞬间安静。
“赵承渊推行新政,利国利民,功在社稷。特封永安王,赐王府一座、黄金千两、田产万亩,世袭罔替!”
话音落下,没人欢呼。
百姓全都盯着赵承渊。
赵承渊低头看着手里的画,又看了看那把万民伞,忽然往前一步,双膝跪地。
“臣赵承渊叩谢天恩。”他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清楚,“然臣不敢受封。”
人群哗然。
传旨太监眉毛一跳:“你……你说什么?”
“臣愿辞王爵。”赵承渊抬起头,“为官者,当如明镜,照的是百姓疾苦,不是自己脸上的荣光。若因办了几件实事就封王拜相,那以后谁还肯低头做事?”
他顿了顿,接着说:“臣荐柳太傅、异国王子,再加十位新科进士,共组辅政之局。集众人之智,治天下之事,方是长治久安之道。”
说完,他重重磕了个头。
地面咚的一声。
百姓全傻了。
几秒后,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声:“赵青天万岁!”
这一嗓子像点着了火药桶。
“赵青天万岁!”
“赵大人活我全家!”
“我家娃能上学,全靠您啊!”
哭声、喊声混成一片。有人把香囊塞进他手里,有人往他怀里塞鸡蛋,还有个老太太颤巍巍地掏出一枚铜钱,非要挂在他腰带上,说是要“沾沾清官气”。
赵承渊没动,一直跪着。
传旨太监脸色变了好几回,最后只能收起圣旨,低声对随从说:“记下来,赵大人拒封,言辞恳切,百姓情绪激动,场面……难以控制。”
这时,人群后方走出一人。
柳明瑛提着食盒,慢慢走到赵承渊身边。
她没扶他起来,也没说话,只是站在那儿,影子落在他肩上。
过了会儿,她轻笑了一声。
“夫君这‘明镜’——当得辛苦。”
赵承渊侧头看她一眼,嘴角动了动,没笑出来。
“你咋来了?”
“顺路。”她说,“去绸缎庄谈收丝的事,听说这儿热闹,就来看看。”
她低头看了看脚边的万民伞,又说:“这伞做得糙,可心意是真的。”
赵承渊点点头:“比金印重。”
柳明瑛弯腰,从食盒里拿出一碗热粥,递给他:“先喝口热的。你这一跪,怕是要跪到中午。”
赵承渊接过碗,刚要喝,一个孩子突然冲过来,抱住他的胳膊。
“赵伯伯!别走!我们还要跟你学算术!”
是刚才那个叫小石头的男孩。
他眼睛红红的,鼻涕都快流下来了:“先生说,你是天上文曲星下凡,专来教我们读书的!你要是当了王爷,是不是就不来了?”
赵承渊放下碗,摸了摸他的头:“我不是文曲星,我也不会走。”
“那你答应我!”小石头抽着鼻子,“明年我要考秀才,你要来看我!”
“好。”赵承渊说,“我等着看你中案首。”
孩子咧嘴笑了,松开手跑回人群。
就在这时,城楼上钟声响起。
咚——咚——咚——
三声之后,四面八方传来脚步声。巡逻禁军从街角涌出,列队站定。宫里派来的仪仗也开始进场,黄绸铺地,香炉冒烟,显然是准备接王爷入府的架势。
传旨太监又上前一步:“赵大人,圣意已决,您再推辞,恐伤陛下之心啊。”
赵承渊没答话。
他转头看向柳明瑛。
柳明瑛看着他,轻轻点头。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撑地,又要磕头。
“臣,再辞王爵!”
这一声比刚才更响。
百姓全都跟着跪下。
上千人齐刷刷跪在地上,举着手里的伞、画、香囊,高喊:
“赵青天万岁!”
“赵大人不可负民心!”
“不许封王!就留我们赵大人!”
传旨太监额头冒汗,连连后退。
他从未见过这种场面——皇帝要封王,百姓不让;大臣拒爵,民众鼓掌。这不合规矩,可偏偏又合了天理。
他只好挥挥手,命人收起仪仗。
黄绸卷起来了,香炉灭了火,连那匹报信的马都被牵走了。
只剩赵承渊还跪着。
柳明瑛蹲下来,把热粥重新塞进他手里:“喝完再说。你要是饿晕了,明天报纸标题就得写‘清官饿死街头’。”
赵承渊终于笑了:“你还看报纸?”
“家里订了三份。”她说,“一份我看,一份冷姐姐看,一份苏妹妹剪了贴册子。”
两人正说着,远处又一阵骚动。
一队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挤进人群,领头的是个戴眼镜的瘦高个,手里举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
“实学院首批学子,誓死追随赵大人!”
后面几十人齐声喊:“愿随赵师,兴我华夏!”
赵承渊看着他们,忽然觉得胸口发热。
他低头喝了口粥,烫得直咧嘴。
柳明瑛拿过碗,吹了吹:“慢点。你现在是‘万人迷’,不能当场烫出眼泪来。”
赵承渊抹了把嘴,刚想说话,忽听得城外号角长鸣。
一骑飞驰而来,马上人披着风尘,直冲到城门前翻身下马。
“报——江南大旱缓解!新水车全面启用,万亩良田已灌水三遍!农部请赵大人命名此器!”
赵承渊站起身,接过快报,看了眼抬头。
阳光正好。
他举起那张“谢谢赵伯伯”的画,对着所有人说:
“这水车,就叫‘民心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