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使湮灭后的几天,风平浪静得有些异样。天空蓝得通透,小区里的桂花开了第二茬,香气浓郁得化不开。柳红玉照旧打理着龙门事务,但往来传递的消息里,关于“委员会”和“仲裁庭”的字眼悄然增多,她眉宇间偶尔会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林薇加强了异调局对外太空异常信号的监控等级,提交的报告措辞一次比一次严谨。连苏晚晴都暂时搁置了对林默能力的数据分析,转而研究起跨维度空间裂隙的稳定性模型,金丝眼镜后的眸子常带着思索。
一种山雨欲来前的低气压,弥漫在知情者心头。唯有公寓内,依旧维持着一种近乎固执的日常节奏。
林砚似乎对外界的暗流毫无所觉,或者说浑不在意。他近来迷上了跟楼下张大爷下象棋,每天午后雷打不动地拎着个小马扎下楼。张大爷棋艺臭,瘾头大,还爱悔棋,林砚也不计较,由着他折腾,自己则慢悠悠地喝茶,看云卷云舒,偶尔落下一子,往往能让张大爷抓耳挠腮半天。
这天下午,棋局正酣。张大爷捏着个“车”举棋不定,愁眉苦脸:“哎呀,林老弟,你这马别着腿呢,我这车咋过去嘛!”林砚端着个搪瓷杯,吹开浮沫,呷了一口廉价的茉莉花茶,目光落在棋盘角落一个无关紧要的卒子上,没说话。
王大妈正巧拎着菜篮子路过,瞧见这情景,嗓门洪亮地插话:“老张头!你又耍赖!观棋不语真君子懂不懂?人家小林让着你呢!”她转头又对林砚笑道:“小林啊,你家默仔最近咋样?上次我看他在花园里追蝴蝶,跑得可欢实了!这孩子,越来越像样了!”
林砚抬头,对王大妈笑了笑:“嗯,皮实多了。”
这平淡无奇的对话,市井生活的烟火气,与柳红玉她们正在应对的、可能波及星海的危机,形成了荒谬而又真实的对比。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并非物理层面的攻击,也非能量冲击。而是一种更加诡异、更加本质的“侵蚀”。以棋盘为中心,方圆十米内的空间,色彩开始悄然褪去,声音逐渐湮灭,仿佛有一张无形的、绝对“规则”的大网正在缓缓罩下,要将这片区域从现实的因果链中强行“剥离”出去,化为一个绝对静止的“标本”!
张大爷还捏着棋子,脸上的表情却凝固了,眼神空洞,仿佛时间在他身上停止了流动!飘落的桂花悬停在半空!连王大妈那洪亮的嗓门也戛然而止,她张着嘴,拎着菜篮子的动作定在原地,成了一个栩栩如生的雕塑!
这不再是攻击,而是一种更高维度的“格式化”!对方似乎学乖了,不再直接对抗,而是试图用绝对的“规则”来定义这片空间,将林砚和他守护的一切,变成一件冰冷的“展品”!
公寓阳台上的柳红玉瞬间感应到下方的异常,脸色剧变,就要飞身而下!林薇的通讯器传来刺耳的警报!小黑低吼着现出原形!
然而,身处规则侵蚀中心的林砚,却只是轻轻放下了手中的搪瓷杯。杯底与石桌接触,发出“咔”的一声轻响,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没有去看那凝固的张大爷和王大妈,也没有理会正在降临的规则之网。他的目光,依然落在棋盘上,看着那个被张大爷忽略的、过河的小卒。
然后,他伸出食指,蘸了蘸杯中温热的茶水,在石质的棋盘边缘,缓缓地,写下了两个字。
不是符文,不是法则,就是两个最普通不过的汉字——
【规矩】
两个字落下,笔迹潦草,茶水浸润石面,留下淡淡的湿痕。
下一刻,奇迹发生了!
那正在缓缓合拢的、无形无质的规则之网,在接触到这两个字散发出的微弱“意”的瞬间,如同冰雪遇到了烈阳,发出一阵无声的、却能让灵魂感知到的剧烈颤抖和哀鸣,随即 寸寸碎裂,消散于无形!
凝固的色彩瞬间回流!湮灭的声音重新响起!张大爷“哎哟”一声,棋子掉在棋盘上,他茫然地挠头:“我刚才……走神了?”王大妈也回过神来,继续扯着嗓子道:“就是!老张头你赶紧的,别磨蹭!我还赶着回家做饭呢!”
桂花继续飘落,仿佛刚才那恐怖的规则侵蚀从未发生。
柳红玉停在半空,怔怔地看着楼下。林薇看着监控屏幕上瞬间恢复正常的数据,沉默不语。小黑眨了眨巨大的龙眼,嘀咕道:“老板……又写字了?”
林砚拿起茶杯,又喝了一口,对张大爷说:“该你走了。”
云淡风轻。
只有那棋盘边缘,茶水写就的“规矩”二字,在午后的阳光下,微微反着光,随后慢慢蒸发,消失不见。
远处,某个不可知的维度深处,似乎传来一声闷哼,以及某种精密仪器过载爆裂的细微声响。
退休老人用一杯茶水写的两个字,定义了什么才是这片地界该守的“规矩”。
这比任何惊天动地的反击,都更具威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