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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色冰缝深处,死寂无声。

唯有怀中冰髓结晶散发的微弱乳白光芒,勉强驱散周身尺许的浓稠黑暗。光线在凹凸不平、覆盖着黑色冰晶的岩壁上扭曲跳动,映照出云烬雪苍白而沉静的侧脸。

她背靠冰冷岩壁,缓缓调整着呼吸,极力压制因方才极限操作而翻涌的气血。蜂窝石散发的暖流已变得极为稀薄,如同风中残烛,仅能维系心脉处一点微温,抵挡着无孔不入的彻骨奇寒。

规则之视提升到极限,谨慎地扫描着四周。

这条因崩塌而意外显露的冰缝,蜿蜒曲折,一路向下延伸,不知通往何处。岩壁呈现出一种被极寒侵蚀了万载岁月的、死寂的墨黑色泽,触手坚硬冰冷至极。空气中弥漫的九幽玄冥之气精纯而浓郁,几乎凝成实质的墨色雾霭,缓缓流动,带着冻结神魂的阴冷死意。若非有晶化左臂和蜂窝石残存之力,以她如今炼气三层的表象修为,瞬息间便会化为冰雕,神魂俱灭。

“咔嚓……”

细微的轻响自身侧传来。云烬雪目光微凝,看向自己的左臂。

暴露在外的晶化手臂表面,那层因吞噬了大量墨黑寒流而凝结的诡异黑色冰晶,正在缓慢地、如同活物般被手臂本身的暗金色材质汲取、吸收。每吸收一分,手臂上传来的冰冷沉重感便减弱一丝,而那些暗金色的天然纹路,光泽似乎愈发幽深内敛,隐隐透出一股更为可怕的、沉寂的力量感。

这手臂……竟能主动吞噬并转化如此阴寒的能量?

云烬雪眸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惊异与探究。这自灵骨被夺、烬火燃起后便伴随而来的晶化,其奥秘远超她最初的理解。它既是不断侵蚀生命的诅咒,此刻,却也在绝境中成了她的护身符。

感受着左臂传来的、逐渐平复的“饱腹感”,她心中快速盘算。

凌昊等人亲眼目睹“林寒”被寒眼暴动吞没,血魂引路符印记消散,必认定她已尸骨无存。短时间内,绝不会想到要深入这片绝地废墟来搜寻一个“死人”。这为她争取到了宝贵的、独处的时间。

他们的目标亦是冰髓结晶和可能存在的玄冥真水。冰髓洞主入口被堵,寒眼区域因暴动更加危险,凌昊绝不会轻易放弃。他们大概率会在外围徘徊,逼迫陆明轩继续探路,或另寻他法。

而自己阴差阳错,反而率先潜入了一条可能直通核心区域的路径。

当前首要,便是利用这信息差和时间差!

第一,尽快恢复状态。蜂窝石暖流需时间缓慢恢复,需谨慎使用。晶化左臂虽奇异,但其不受控的吞噬和晶化蔓延的风险始终存在,不可过度依赖。

第二,收集冰髓结晶。手中仅有一块,还需至少四块。这条冰缝寒气如此精纯,孕育冰髓结晶的概率极大。

第三,探寻玄冥真水的线索。此物乃真正目标,关乎萧悬的诅咒,亦可能关乎自身晶化的奥秘。

第四,……警惕未知风险。此地深藏于玄冥冰隙之下,死气弥漫,连凌昊那般筑基修士都忌惮非常,必有难以预料的凶险潜伏。

心思电转间,计划已定。

她小心翼翼地将怀中那块冰髓结晶取出,用一块较为完整的兽皮碎片包裹好,谨慎地放入内衬贴近心口的位置。结晶散发出的精纯寒意虽能冻伤寻常修士,但此刻反而能辅助她压制体内因剧烈消耗而略显躁动的灵气,并一定程度上混淆自身气息,与周围环境更融一体。

做完这一切,她再次仔细感知左臂状态。那些黑色冰晶已被吸收殆尽,手臂恢复暗金本色,活动间虽仍有细微滞涩感,但已无大碍。

深吸一口口冰冷彻骨、足以让普通炼气修士经脉冻结的寒气,云烬雪目光沉静,循着规则之视捕捉到的、下方寒气最为精纯流动的方向,悄无声息地向下潜行。

身影融入墨色寒雾,如鬼魅般消失在黑暗的冰缝深处。

每一步都轻若鸿毛,落地无声。规则之视如同最精密的罗盘,提前洞悉脚下冰层的结构稳定性,避开那些隐藏的极寒陷阱和气孔。她的呼吸被压到极低频率,周身气息收敛到近乎虚无,与这死寂的冰缝几乎化为一体。

向下约莫行进了半炷香时间,地势逐渐变得开阔。冰缝在此分叉,形成数条更细小的支路。其中左侧第二条支路传来的寒气,精纯程度明显高于其他。

云烬雪毫不犹豫,转向那条支路。

这条支路更为狭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岩壁上的墨色冰晶愈发密集,闪烁着幽冷的光泽。空气中的死气几乎浓得化不开,规则之视甚至能“看”到无数细微的、扭曲的、残留在此地不知多少岁月的怨念碎片,伴随着寒意不断试图钻入生灵体内,冻结血肉,侵蚀神魂。

她不得不分出一部分蜂窝石的暖流护住识海,抵御这种无形无质的侵蚀。

又前行十数丈,前方隐约传来一丝极微弱的、不同于周围死寂寒流的能量波动。

云烬雪立刻停下脚步,身体紧贴岩壁,规则之视凝聚向前。

只见前方狭窄通路的尽头,是一个不大的天然冰窟。窟顶倒悬着几根尖锐的墨色冰棱。而在冰窟中央,一小片相对平坦的墨色玄冰之上,赫然生长着三簇晶莹剔透的乳白色晶体!

正是冰髓结晶!

这三簇结晶比云烬雪怀中那块稍小,但纯度似乎更高,散发的乳白光芒将小小的冰窟映照得朦朦胧胧,美得惊心动魄,也危险得令人窒息。

结晶周围,环绕着肉眼可见的、如同白色纱幔般缓缓流转的极寒气流,那是高度凝聚的冰髓寒气,触之即死。而在冰窟入口附近的地面上,赫然躺着两具已被厚厚黑冰完全包裹的尸体!看其服饰残片,竟是多年前闯入此地的修士,终究未能抵住这核心区域的恐怖寒意,化为了永恒的冰雕,警示着后来者。

云烬雪目光扫过那两具冰雕,眼神未有丝毫波动。规则之视已穿透表层美丽的光晕,洞察了内在的杀机。

那三簇结晶看似无人看守,实则整个冰窟就是一个天然的绝杀陷阱!

窟顶那些墨色冰棱并非装饰,其内部结构极其不稳定,与下方冰髓结晶的能量场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任何外来的灵力波动或物体触碰,哪怕再轻微,都可能打破这平衡,引发冰棱崩塌和结晶寒气的狂暴反噬!那两具冰雕,恐怕就是死于触发陷阱的瞬间。

而结晶周围那些白色寒流,更是自主流动,毫无规律可言,封死了所有可能靠近的路线。

强取,必死无疑。

云烬雪屏住呼吸,规则之视提升到极致,疯狂计算着。

寒流运转的细微规律、冰棱结构的脆弱节点、能量场平衡的临界点、自身所能移动的极限角度和速度……无数数据在她深邃的瞳仁中流转、碰撞、推演。

时间一点点流逝,蜂窝石的暖流在抵御死气侵蚀中缓慢消耗。但她依旧沉静如水,如同最有耐心的猎手,等待着一闪而逝的那唯一契机。

终于!

在规则之视的视野中,那毫无规律流转的白色寒流,因三簇结晶自身能量脉冲的细微差异,出现了一次极其短暂、不到十分之一息周期的交错空隙!而几乎在同一瞬间,窟顶一根最关键承力的冰棱内部,因万年寒气的自然侵蚀,发出一声凡人绝无法听闻的、细微到极致的“呻吟”!

就是现在!

云烬雪动了!

她的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又如同紧绷到极致的弓弦骤然释放!并非是直线冲向结晶,而是以一种极其诡异别扭、却妙到毫巅的角度,贴着冰窟入口的岩壁滑入!

晶化左臂五指张开,暗金光泽内敛,并非去抓取结晶,而是猛地插向身侧一处看似空无一物的岩壁!

咔嚓! 一声轻响,一块凸起的、内部结构已悄然被寒气蚀空的岩石被她精准戳碎!碎石尚未落下,她借这一戳之力,身体硬生生在半空中扭转,险之又险地让一道擦着她后背掠过的白色寒流!

与此同时,她右手闪电般探出!目标却并非任何一簇结晶,而是最右侧那簇结晶下方,一块毫不起眼、半埋在玄冰中的伴生碎晶!

指尖触及碎晶的刹那,一股钻心刺骨的寒意顺着手臂经脉疯狂涌入!但她不管不顾,手腕一抖,巧劲迸发!

嗖! 那块小碎晶被她精准地弹射而出,划过一道微弱的弧线,击中了窟顶那根正发出“呻吟”的冰棱末端,一个极其微小的、即将自然崩裂的应力点!

叮! 一声清脆得几乎不可闻的轻响!

那根冰棱微微一颤,末端一小块冰屑悄然脱落。这本是自然演变的过程,却被她提前、并精准地引发了!

这一点微小的变化,瞬间打破了整个冰窟能量场那脆弱的平衡!

嗡! 三簇冰髓结晶同时白光大盛!周身的白色寒流如同被激怒的蜂群,骤然狂暴起来,疯狂卷向那根出现变化的冰棱!而窟顶其他冰棱受到牵引,也开始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塌!

而云烬雪,在弹出碎晶、引发混乱的同一瞬间,身体早已借着那一戳之力,如同被无形丝线拉扯般,倒射而回,险之又险地退出了冰窟入口!

轰隆隆——!!! 身后传来令人心悸的寒流暴动声和冰棱碰撞碎裂的巨响!整个狭窄支路都在剧烈震颤,墨黑色的冰屑簌簌落下!

云烬雪背贴着冰缝主道的岩壁,剧烈喘息,脸色更白一分,右臂直至肩膀都已覆盖上一层薄薄的白霜,经脉内寒意肆虐。但她那双点墨般的眸子里,却冷静得不见一丝波澜。

规则之视牢牢锁定着那片混乱的能量场。

三息之后,暴动渐歇。

冰窟内一片狼藉,数根冰棱断裂坠地,摔得粉碎。那两具冰雕也被波及,碎裂了大半。三簇冰髓结晶的光芒黯淡了许多,周身的白色寒流也变得稀薄紊乱。

就是此刻!

云烬雪身影再次如电射出!这一次,她毫无阻碍地冲入冰窟,目标直指那三簇因能量爆发而暂时处于“虚弱”期的结晶!

晶化左臂无视残留的、威力大减的寒气,精准地掠过!

唰!唰!唰! 三簇冰髓结晶瞬间被摘下,落入早已准备好的兽皮包裹中!

得手!

毫不留恋,她转身就走,以最快速度退出支路,回到相对安全的主冰缝之中。

身后,那冰窟因核心能量源被取走,彻底失去了平衡,开始了更大规模的坍塌,轰鸣声不绝于耳。

云烬雪毫不停留,向着冰缝更下方疾行一段距离,直到彻底听不到身后的动静,才再次停下,靠壁喘息。

摊开兽皮,四块冰髓结晶(加上之前那块)静静躺在其中,散发着精纯而冰冷的能量波动。

任务要求的五块,已得其四。

她迅速将新得的三块结晶同样贴身收好。四块结晶聚集在一起散发的寒意惊人,让她周身的温度再次骤降,但也使得她的气息愈发与这片死亡冰缝融合,更难被察觉。

略作调息,压制住右臂的寒气,云烬雪继续向下。

越往深处,地势越发奇诡。出现了巨大的、如同墨玉般的冰柱和冰桥,连接着两侧岩壁。下方不再是坚实的冰面,而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浓郁得如同墨汁般的九幽玄冥之气从中翻涌上来,发出鬼哭般的呜咽声。规则之视向下探去,竟受到极大的阻碍,只能模糊感知到极深处有着令人心悸的巨大能量源。

玄冥真水,很可能就在这深渊之底。

但如何下去,却是难题。此地已无路可走,唯有跨越这些险峻的冰桥冰柱,但每一处都覆盖着滑不留手的黑冰,且结构未必稳固,下方便是万劫不复之渊。

云烬雪凝立边缘,规则之视仔细扫描着前方一道横跨深渊、最窄处仅半尺宽的扭曲冰桥。

就在这时,她耳廓微不可察地一动。

极其细微的、被刻意压低的说话声和灵力波动,竟从上方她来时的冰缝入口方向,隐隐约约传来!

有人下来了?!

怎么可能?!凌昊他们应该认定此地危险且她已死亡,怎会贸然深入?

规则之视瞬间向上蔓延,穿透层层墨色寒雾。

只见在上方近百丈处,隐约有三道身影正极其艰难地、缓慢地沿着冰缝向下探索!为首的正是周身环绕着强烈金光、手持一枚不断闪烁的玉符探路的凌昊!其后是脸色苍白的凌风以及骂骂咧咧、不断催发灵力护体的凌山!

他们竟然真的下来了!而且还找到了这条隐秘冰缝!

云烬雪瞳孔骤然收缩。

凌昊手中那枚玉符……定是某种能探测能量波动或空间裂隙的法宝!他们必然是在外围发现了这条因崩塌新产生的冰缝入口,感知到下方精纯的寒气,猜测可能通往核心区域,便冒险进入!

麻烦了!

自己方才收取冰髓结晶时引发的能量暴动和坍塌,虽在深处,但难保没有一丝波动传出,是否已被凌昊察觉?

此刻自己身怀四块结晶,身处绝险之地,若被他们发现……

云烬雪心念电转,杀机暗涌。

绝不能让他们发现自己!更不能让他们得到玄冥真水!

她目光飞快扫过周遭环境,最后落在那道险峻的冰桥之上。一个极其大胆且狠辣的计划瞬间在脑中成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既然你们自己送上门来……那便永远留在这深渊之下,成为玄冥真水的祭品吧!

她身影一闪,如同轻烟般掠上那道险峻的冰桥,规则之视计算着最佳落点,晶化左臂如同最可靠的冰镐,时不时精准地刺入冰桥两侧的岩壁借力稳定身形,几个起落间,便悄无声息地渡过了这道天堑,抵达对岸一片相对突出的冰台。

而后,她迅速转身,规则之视死死锁定冰桥靠近自己来路方向的根基处——那里因岁月侵蚀和寒气冲刷,内部早已布满细微的裂痕,处于崩塌的边缘!

她深吸一口气,晶化左臂暗金纹路微亮,五指握紧,一股冰冷而凝聚的力量悄然汇聚。

等待。

等待那三道身影摸索到冰桥另一端的那一刻。

上方的人声和灵力波动越来越近,凌山的咒骂声依稀可辨:“……这什么鬼地方!冷死老子了!那废物林寒死得好,不然老子非把他……”

“闭嘴!收敛气息!”凌昊冰冷的呵斥声传来,“下方寒气愈发精纯,必有重宝!小心探查!”

云烬雪如同最耐心的岩壁冰棱,纹丝不动,唯有眸中冷光,愈盛。

终于,凌昊三人的身影,在墨色寒雾中隐隐约约地出现在了冰桥的另一端!

凌昊手中的探路玉符光芒闪烁,照出前方险峻的冰桥和深不见底的渊壑。

“师兄,这……”凌风看着那仅半尺宽、光滑如镜、横跨无尽深渊的冰桥,脸色发白。

“怕什么!”凌山强自镇定,咽了口唾沫,“师兄在此,定能过去!”

凌昊目光锐利地扫视冰桥,筑基灵识仔细探查,并未立刻发现那根基处的致命隐患(已被云烬雪的规则之视完美掩饰)。他冷哼一声:“跟紧我!若有异状,立刻后退!”

他周身金光更盛,小心翼翼,踏上了冰桥第一步。桥身微微一颤,落下些许冰屑。

凌风、凌山紧张万分,紧随其后。

一步,两步,三步……

就在凌昊行至冰桥正中,凌风凌山亦完全踏上桥身的刹那——

对岸冰台之上,云烬雪眼中寒芒暴涨!

就是现在!

她一直凝聚力量的晶化左臂,猛地隔空向着冰桥根基处那块布满裂痕的节点,狠狠一握!

一股凝练到极致、冰冷彻骨的暗劲,如同无形的重锤,隔空轰击而出!

咔嚓——轰!!!

冰桥根基处那本就脆弱的节点,遭受这精准而致命的一击,瞬间彻底崩碎!连锁反应之下,整道冰桥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巨响,从中轰然断裂!

“不!!!”

“师兄救我!”

凌昊惊骇欲绝的怒吼、凌风凌山绝望的惨嚎,瞬间被巨大的崩塌声和深渊中呼啸而上的恐怖寒气吞没!

三道包裹在灵光中的身影,随着无数墨黑色的冰块碎屑,向着那无尽黑暗、死气翻涌的深渊,直坠而下!

云烬雪立于冰台边缘,墨发被深渊冲出的寒风吹得狂舞,冰冷的目光毫无波动地俯视着那三道迅速被黑暗吞噬的身影。

直至再也感知不到他们的任何气息。

深渊之下,只有更浓郁的死亡和寂静弥漫上来。

她缓缓收回了目光。

障碍,清除。

现在,该去寻找此行的最终目标了。

她的目光,投向冰台后方,那条通往更深、更黑暗、寒气几乎化为液态墨浆的狭窄通道。

规则之视反馈而来,那通道的尽头,传来一股让她灵魂都为之颤栗的、至阴至寒却又蕴藏着无尽生机的磅礴能量!

玄冥真水,就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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