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之碎片内,幽蓝的水光世界依旧波荡不休,但那恐怖的压迫感与攻击性已随着龙影的溃散而消散大半,只余下纯粹的、厚重的法则余韵。光源旁,水蓝色长剑虚影静静悬浮,流淌的剑身纹理如同活着的江河,与萧悬身上升腾而起的孤鸿剑意,产生着越来越清晰的共鸣。
碎片之外,激烈的能量冲突声、怒喝声、以及那令人心悸的星芒波动,如同战鼓般敲击着云烬雪的心弦。鬼手他们危在旦夕!
萧悬按在云烬雪肩上的手微微收紧,虽然依旧无力,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他的目光,如同两柄淬火的寒剑,从云烬雪苍白的脸上移开,再次投向那柄水蓝色长剑虚影。
“那剑……名‘溯渊’。”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仿佛每一个字都耗费了巨大的心力,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来自遥远记忆的笃定,“是我师门……上古某一脉的……传承剑意所化……并非实体,而是法则与剑魂的投影。”
师门传承?萧悬的师门向来神秘,他极少提及。这“溯渊”剑魂,竟与他师门上古传承有关?而且出现在这“彼岸痕”的“渊”之锚点中?
云烬雪瞬间明白了萧悬眼中那“近乎疯狂的念头”是什么——他想尝试引动、甚至暂时驾驭这“溯渊”剑魂投影!以此破开眼前困局,救援鬼手!
但这何其凶险!萧悬如今神魂虚弱,肉身濒临崩溃,体内诅咒虽被压制却未根除。强行引动如此高阶的剑魂投影,哪怕只是共鸣借力一丝,都极可能引发反噬,导致神魂受损、诅咒复发,甚至剑魂失控!
“你现在的状态……”云烬雪急声道,眼中满是担忧。
“别无选择。”萧悬打断了她,语气平淡,却透着万钧之重。他看了一眼碎片外越来越激烈的能量波动,“他们撑不了多久。” 又看了一眼云烬雪肩头再次崩裂的伤口和她惨白的脸色,“你也无力再战。”
他缓缓松开了按住云烬雪肩膀的手,踉跄着向前迈出一步,独自面向那悬浮的“溯渊”剑魂。他的脊背挺得笔直,仿佛没有什么能压垮他,即便此刻他虚弱得一阵风就能吹倒。
“帮我护法,三息即可。”他背对着云烬雪,声音低沉,“若我失控……以你之力,斩断我与剑魂的联系。”
没有商量的余地,只有托付与信任。
云烬雪看着他那孤绝而坚定的背影,所有劝阻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她知道,萧悬说得对,这是目前唯一可能破局的方法。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浑身的剧痛,艰难地站直身体,仅存的、微弱的新生力量被她强行凝聚起来,布在萧悬周身一尺之外,形成一层薄薄的、兼具净化与寂灭之力的防护,同时全神贯注,准备随时应对可能出现的反噬。
萧悬闭上了眼睛。他没有立刻去引动剑魂,而是首先,将所有的意念沉入自身识海最深处,去触碰、去唤醒那沉寂已久的、属于他本源剑道的核心——那一点孤高绝傲、宁折不弯的“孤鸿”真意!
仿佛冰封的湖面投入一颗石子,微弱的涟漪荡漾开来。一点纯净、冰冷、仿佛独立于万物之外的银色剑芒,在他识海深处缓缓亮起。这剑芒如此微弱,却蕴含着一种不容亵渎、不惧万劫的极致锋芒!
紧接着,他尝试将这一缕微弱的孤鸿真意,透过眉心,小心翼翼地探出体外,如同最细微的触须,颤巍巍地伸向那悬浮的“溯渊”剑魂投影。
两者接触的刹那——
嗡!!!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仿佛来自灵魂本源、穿透万古岁月的清越剑鸣!那声音并不高亢,却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沧桑、悲怆、以及……重逢般的悸动!
“溯渊”剑魂投影骤然光芒大放!流淌的剑身纹理剧烈波动,仿佛平静的江河掀起了狂澜!一股浩瀚、精纯、蕴含着“渊”之法则奥义与纯粹水属性剑意的磅礴力量,顺着萧悬探出的那一缕孤鸿真意,逆流而上,轰然涌入他干涸濒死的识海与经脉!
“呃——!”萧悬浑身剧震,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由苍白转为一种诡异的殷红,七窍同时渗出丝丝血线!那涌入的力量太过庞大、太过精纯,与他虚弱的身体和微弱的孤鸿真意形成了恐怖的落差!就像一条干涸的溪流突然涌入江河之水,瞬间就有堤毁河溃之危!
他的神魂在剧痛中颤抖,仿佛要被这外来剑意撑爆!体内沉寂的诅咒黑气也仿佛受到刺激,隐隐有躁动复苏的迹象!
云烬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蓄势待发的净化寂灭之力几乎就要斩出!但她强行忍住,因为她看到,萧悬那颤抖的身体,虽然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却始终没有倒下!他那探出的孤鸿真意,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点烛火,看似随时会熄灭,却顽强地摇曳着,非但没有被“溯渊”剑意吞没,反而开始以一种玄奥的节奏,尝试去引导、去共鸣那狂暴涌入的力量!
他在用自己的剑心,自己的道,去沟通、去驾驭这股同源却更古老强大的力量!
这不是简单的借用,而是一场发生在灵魂层面的、凶险万分的“问道”与“驯服”!
时间仿佛凝固。
一息……两息……
就在第三息将至,萧悬身体摇晃得几乎要彻底崩溃,云烬雪即将出手干预的刹那——
萧悬猛地睁开了双眼!
眼底,不再仅仅是孤高清冷,更倒映出一片浩瀚的幽蓝剑海!那涌入的“溯渊”剑意,终于被他那坚韧不屈的孤鸿剑心初步梳理、接纳,形成了一种脆弱的、暂时的平衡!
他抬起手——那只手依旧瘦削,却不再颤抖。食指与中指并拢,作剑指状,指尖一点凝聚了“孤鸿”真意与“溯渊”投影之力的、呈现出银蓝交融色泽的璀璨剑芒,骤然亮起!
没有言语,没有蓄势。
他只是朝着碎片之外,鬼手三人遇险的方向,隔着重重“渊”意与空间乱流,遥遥地、轻轻地点出了一指。
指尖那点银蓝剑芒一闪而逝。
下一刻——
碎片之外,那片混乱的战团上空!
空间毫无征兆地裂开一道狭长的、闪烁着幽蓝水光的缝隙!紧接着,一道凝练到极致、不过发丝粗细、却散发着恐怖“渊”压与凛冽剑意的水蓝色剑光,如同九幽之下袭来的寒泉,无声无息却又快如闪电般,从天而降!
这道剑光的目标,并非鬼手三人,也非那些围攻的、由星芒之力凝聚而成的模糊身影(显然袭击者并未完全现身,而是操控着某种星力造物),而是直指战场边缘,一处看似空无一物、实则空间波动有微妙异常的区域——那里,正是星芒波动最为隐晦、也最为核心的源头!
“什么?!”
一声带着惊怒与难以置信的、仿佛由星光震颤发出的低喝,从那片区域骤然响起!
嗤!
水蓝色剑光精准无比地没入了那片异常空间!
没有爆炸,没有光芒四射。只有一种仿佛冰水浇入滚油般的、令人牙酸的“滋啦”声,以及那片区域空间的剧烈扭曲、塌缩!一道笼罩在扭曲星光中的模糊人影,如同被从水底逼出的游鱼,踉跄着显露出一刹那的轮廓,随即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毫不犹豫地撕开一道空间裂缝,瞬间遁入其中,消失不见!
随着这核心操纵者的受伤遁走,那些围攻鬼手三人的星芒造物瞬间失去了控制与力量源泉,动作一滞,随即如同泡沫般纷纷溃散、湮灭!
危机,竟被这突如其来、精准狠辣的一剑,瞬间瓦解!
冰晶碎片上,鬼手三人伤痕累累,几乎力竭,看着周围突然消散的敌人和那道缓缓弥合的水蓝色空间裂缝,满脸的震惊与茫然。
“渊”之碎片内,萧悬在点出那一指后,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身上那银蓝交融的剑意光芒瞬间黯淡、消散,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脊骨,向后软倒。
云烬雪早已准备多时,上前一步,稳稳地接住了他倾倒的身体。触手冰凉,气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但他的脉搏虽然虚弱,却依旧在顽强地跳动。她迅速探查,发现他只是力竭昏迷,神魂虽有震荡,但并未出现预想中的严重反噬或诅咒爆发,似乎那“溯渊”剑魂的力量,反而在最后关头护住了他一丝本源。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心弦终于稍有放松。这才感觉到自己也是摇摇欲坠,眼前阵阵发黑。
她强撑着,先小心地将萧悬平放在光源旁相对平稳的“水面”上,然后看向那悬浮的“溯渊”剑魂投影。剑魂的光芒已经恢复了之前的柔和,仿佛刚才那惊天一击从未发生过。那枚“源”字符文、蓝宝石鳞片晶体和水光令牌,依旧静静地漂浮在一旁。
云烬雪先将那鳞片晶体和令牌小心收起。当她看向“溯渊”剑魂时,那剑魂仿佛有所感应,微微震颤了一下,随即化作一道流光,主动没入了萧悬的眉心,消失不见,只在他眉心处留下了一个极其淡薄的、几乎看不见的水蓝色剑形印记。
剑魂……认主了?还是暂时寄居?
云烬雪不及细想,当务之急是尽快与鬼手他们会合,离开这片依旧不稳定的区域。
她勉力背起昏迷的萧悬,朝着碎片边缘走去。这一次,“渊”意对她似乎不再排斥,压力大减。
就在她即将踏出碎片,回到破碎空间时,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在光源的另一侧,那原本空无一物的“水面”上,随着“渊”意的平复与剑魂的归附,竟然缓缓浮现出了一行由水光凝结而成的、极其古老的文字:
“溯渊归处,星轨再现。九锚既全,天门可开。慎之,戒之。”
九锚?是指星轨图的九个锚点?天门?是指离开囚笼的“门”?
这留言,是当年布置此地者的警示?还是后来者所留?
云烬雪心中一凛,牢牢记下这行字。随即不再停留,背负萧悬,跃出了“渊”之碎片。
当她重新踏足破碎空间,与伤痕累累却劫后余生的鬼手三人汇合时,一股疲惫与虚脱感终于彻底淹没了她。
但他们暂时安全了。
星芒袭击者受伤退走,“渊”之锚点的危机解除,还获得了关键的物品和线索,萧悬也初步与“溯渊”剑魂建立了联系。
只是,那暗处的敌人绝不会善罢甘休。星轨图指引的路径才走过三个锚点,前路,依然漫长而凶险。
云烬雪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那重新被混乱光影笼罩的“彼岸痕”深处。
九锚既全,天门可开。
那所谓的“天门”,究竟在何处?又通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