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寨主堡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粗大主梁上那段触目惊心的灰烬空洞，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超越常理的力量。尘埃缓缓飘落，如同祭奠着某种旧秩序的终结。
黑蝮弯下的脊梁，带着不甘、恐惧，以及一丝被强行点燃的、名为野心的毒火。他维持着躬身姿势，声音干涩地重复道：“黑水寨……愿闻其详。”
云烬雪静静而立，晶化半面在昏暗光线下如同冰冷的雕塑。她没有立刻让黑蝮起身，目光越过他，落在了被鬼手匕首抵住咽喉、僵直原地的血骷寨信使身上。
“看来，血骷老祖的诚意，需要借阁下之口，带回去几分了。”她的声音平淡，却让那信使斗篷下的身躯猛地一颤。
鬼手会意，另一只手快如闪电，瞬间在那信使身上连点数下，封死了其周身大穴与丹田，更有一道阴寒的灵力如同毒蛇般钻入其经脉，潜伏下来。信使闷哼一声，感觉自身灵力彻底凝固，连自爆金丹都成了奢望，眼中终于流露出绝望。
“留你一条命，”云烬雪道，“回去告诉血骷老祖，他想要的‘机缘’和‘客人’，我云烬雪，亲自去取。让他洗净脖子，在血骷寨等着。”
她顿了顿，指尖一缕微不可查的寂灭气息弹出，悄无声息地没入信使的识海深处，留下一个极其隐蔽的烙印。“也告诉那位玄穹宗的‘客人’，他的主子，苏清漪，欠我的债，我会连本带利，亲自上门讨还。”
这烙印并无杀伤力，却像是一个精准的坐标，一个宣告。云烬雪要的就是打草惊蛇，就是要让敌人知道，她来了，她不再是那个只能隐匿逃亡的猎物。
鬼手松开匕首，如同丢弃一件垃圾般，将瘫软的信使踢到一边。自有黑水寨的人战战兢兢地上前，将其拖了下去，如何处理，已无需多言。
云烬雪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依旧躬身不起的黑蝮。
“黑蝮寨主，起身吧。”
黑蝮如蒙大赦，缓缓直起身，但姿态已明显带上了敬畏与恭顺。实力为尊，在这混乱的坠龙渊，更是赤裸裸的真理。云烬雪方才展现的力量，以及这份主动出击、直指血骷老祖的胆魄，彻底震慑了他。
“云姑娘……有何吩咐？”黑蝮小心翼翼地问道。
“吩咐谈不上，”云烬雪走到主位旁，并未坐下，只是用手指轻轻拂过那粗糙的兽皮椅背，指尖过处，留下一道细微的、带着寂灭气息的冰冷痕迹，“既是合作，便需拿出诚意。我需要知道，血骷寨那位‘客人’的详细情况，以及血骷老祖所谓‘机缘’的具体信息。越详细越好。”
黑蝮不敢怠慢，连忙将自己所知和盘托出：“回云姑娘，那客人极其神秘，终日笼罩在斗篷中，气息阴冷，修为至少在金丹后期，甚至可能更高。他大约是一月前抵达血骷寨，与老祖密谈数次，每次之后，老祖似乎都更为亢奋自信。关于老祖的‘机缘’……寨中流传，似是老祖在坠龙渊深处某处上古遗迹中，寻得了一滴‘污秽龙血’，借此淬体，方才修为大进，但其性情似乎也变得更加暴戾嗜杀……”
“污秽龙血？”旁边的文先生闻言，眉头紧锁，“传闻坠龙渊乃上古真龙陨落之地，龙血浸染，但历经万古，其内蕴含的真龙精气早已散逸殆尽，残留的多是狂暴的怨念与戾气，称之为‘污血’倒也贴切。以此淬体，虽能短时间内提升修为，但后患无穷，心智必受侵蚀。”
云烬雪眸光微闪。血骷老祖的“机缘”竟是如此邪物，这倒解释了为何他敢如此肆无忌惮。但也意味着，此人已近乎疯狂，更加危险，却也……更易利用其弱点。
“除了此人，血骷寨近期可还有其他异常？兵力布置，防御弱点，你可知晓？”鬼手冷声开口，问的更加直接。
黑蝮沉吟片刻，道：“血骷寨近期确实招募了不少亡命之徒，兵力比半年前增加了约三成。其寨子依仗一处易守难攻的‘血骷崖’而建，三面环伺毒瘴深渊，只有正面一条险峻山道可通。寨中布有‘万魂噬灵阵’，乃是其立寨根本，威力不俗。至于弱点……”
他眼中闪过一丝阴狠：“血骷老祖性情大变后，对手下也愈发苛刻多疑，前几日还因小事亲手毙了一名金丹初期的头目，寨内已是人心浮动。而且，他们掌控的那条秘密通道，入口就在血骷崖后山的一处隐蔽洞窟，由老祖的心腹‘毒牙’亲自把守。若能从此处着手……”
信息一点点汇聚，血骷寨的轮廓逐渐清晰。一个因奇遇而实力暴涨却心智受损的首领，一个内部矛盾暗藏的堡垒，一条关键的秘密通道。
云烬雪心中已有计较。强攻绝非上策，那“万魂噬灵阵”听着就非易与之物。唯有智取，利用其内部矛盾，或从那秘密通道潜入，方有胜算。
“黑蝮寨主，”她看向黑蝮，“你的诚意，我看到了。现在，我需要你去做两件事。”
“姑娘请讲！”
“第一，严密监视血骷寨动向，尤其是那信使回去后，血骷寨有何反应，以及那条秘密通道的守卫情况变化。”
“第二，”云烬雪指尖弹出一枚由寂灭之力暂时封印的、蕴含着她一缕气息的漆黑玉符，“以此符为信。时机成熟时，我会通知你。届时，黑水寨需倾力配合，目标——踏平血骷崖。”
黑蝮双手接过那枚触手冰寒的玉符，感受着其中那股令他灵魂战栗的力量，心中再无半分犹豫，肃然道：“黑蝮领命！必不负姑娘所托！”
他知道，这是一场豪赌。赌赢了，黑水寨将取代血骷寨，成为坠龙渊的新霸主；赌输了，便是万劫不复。但见识过云烬雪那匪夷所思的力量后，他潜意识里觉得，赢面似乎更大一些。
初步的盟约，在这弥漫着阴谋与算计的毒沼寨堡中，以武力为基石，以利益为纽带，悄然订立。
云烬雪不再停留，与鬼手转身离去，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返回临时落脚点的路上，鬼手难得主动开口：“黑蝮此人，反复无常，不可尽信。”
“我知道。”云烬雪望着坠龙渊永远灰蒙蒙的天空，声音清冷，“他是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用得好，可伤敌；用不好，反噬自身。但目前，我们需要这把匕首，去搅浑血骷寨的水。”
她抬起晶化的左臂，感受着那如附骨之疽的冰冷与刺痛。
“而且，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她必须尽快解决血骷寨这个迫在眉睫的威胁，获取其资源与通道，才能进行下一步计划——联络更广泛的盟友，揭开真相，向玄穹宗和苏清漪，讨还血债。
暗流涌动的坠龙渊，因云烬雪的主动介入，局势陡然加速。毒牙已暗伏，盟约初立，一场针对血骷寨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而此刻，在遥远的玄穹宗，一座云雾缭绕、灵气盎然的华丽宫殿内。
苏清漪猛地从修炼中惊醒，心口一阵毫无缘由的悸动与冰寒，仿佛被一条无形的毒蛇盯上，让她遍体生凉。
她蹙起秀眉，美眸中闪过一丝疑惑与不安。
“为何……突然心神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