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玄的出现,仿佛给这片喧嚣的海域按下了静止键。
他并未刻意散发威压,但那股半只脚踏入炼虚境的磅礴气息,自然而然地笼罩了四方,如同无形的领域,将波涛汹涌的海面都镇压得平滑如镜。空气中弥漫的杀意与贪婪,在这一刻尽数被一种更深沉、更令人窒息的威严所取代。
那些远远观望、尚未彻底逃远的散修与各方探子,感受到这股气息,无不骇然色变,肝胆俱寒,再不敢存有丝毫侥幸,拼命向更远处遁去。就连苏婉清,在这股气息的笼罩下,也感觉呼吸艰难,真气运转滞涩,仿佛背负了一座无形大山,俏脸瞬间煞白。
唯有李慕白,依旧屹立在萧景玄前方数十丈外的海面上空,身形挺拔如松,周身灰银色的混沌劫龙气缓缓流转,将那无处不在的恐怖威压悄然化解、排斥。他的目光平静如水,与萧景玄那看似平淡、实则睥睨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竟隐隐分庭抗礼!
“龙骧卫大都督,萧景玄?”李慕白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
萧景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没想到对方在自己的气息压迫下,竟能如此从容。他微微颔首,声音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淡漠:“既知本督名号,便该知晓忤逆朝廷、窃据龙气、屠戮官军的下场。束手就擒,交出混沌源种与龙宫至宝,或可少受些炼魂之苦。”
李慕白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想要我身上的东西,凭本事来拿。”
“冥顽不灵。”萧景玄摇了摇头,似乎失去了耐心,“那便让本督看看,你这搅动风云的混沌之子,究竟有几分斤两。”
他并未立刻动手,只是轻轻抬起了右手,对着李慕白所在的方向,虚空一按。
“玄龙领域,镇!”
嗡——!
刹那间,以萧景玄为中心,方圆千丈的海域,景象骤变!蔚蓝的海水瞬间化作了深邃的玄黑色,仿佛连通了九幽!天空黯淡无光,无数细密的、如同龙鳞般的暗金色符文在虚空中浮现、流转,散发出沉重如星陨、禁锢万物、剥夺生机的恐怖法则力量!
这不是简单的真气领域,而是触及了炼虚境门槛、初步掌控一方天地法则的——伪法则领域!
在这“玄龙领域”之内,李慕白只觉周身一沉,仿佛瞬间陷入了万丈深海之底,无穷无尽的重压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要将他碾成齑粉!更可怕的是,他感觉自身与外界天地灵气的联系被彻底切断,连体内混沌劫龙气的运转都变得无比迟滞、艰难!神魂亦如同被套上了重重枷锁,思维都仿佛要凝固!
这便是炼虚境的恐怖!初步掌控法则,言出法随,领域之内,我即主宰!
后方远处的苏婉清,即便只是被领域边缘波及,也瞬间闷哼一声,嘴角溢血,几乎要从空中坠落,全靠手中的朱雀翎散发出一圈赤光勉强护住周身,才堪堪稳住身形,眼中已满是绝望!这根本不是同一个层次的较量!
“领域……这便是半步炼虚的力量吗?”李慕白感受着那无处不在的镇压与禁锢,脸色也凝重到了极点。这是他第一次真正面对这个层次的强者,其手段远超之前的玄冰尊者乃至朱雀残魂(后者更多是考验而非生死搏杀)。
他尝试催动混沌万劫源种,源种疯狂旋转,灰蒙蒙的光华竭力抵抗着领域的侵蚀,但效果甚微。这玄龙领域并非单纯的能量压制,而是法则层面的禁锢,混沌之力虽能包容磨灭能量,但对这种成型的、涉及空间与规则的领域,一时也难以迅速破解。
“在本督的领域内,你连十分之一的力量都发挥不出来。”萧景玄淡漠的声音在领域内回荡,如同神只的宣判,“跪下,臣服。”
他并指如笔,在虚空中轻轻一划。领域内的玄黑之水瞬间沸腾,凝聚成无数柄缠绕着暗金龙气、锋锐无匹的玄水长剑,如同万剑归宗,带着撕裂一切、洞穿虚空的厉啸,从四面八方朝着李慕白攒射而来!
每一柄玄水长剑,都蕴含着领域法则之力,威力足以轻易斩杀炼神中期修士!万剑齐发,便是炼神后期巅峰,也要被瞬间绞杀成渣!
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眼看那毁灭性的剑潮就要将李慕白淹没——
李慕白眼中,混沌星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中级天道推演之力催发到极致,疯狂计算着这玄龙领域的结构、能量节点、以及那万剑潮汐中最薄弱的一环!
同时,他怀中那枚完整的南方星钥(井宿) 骤然爆发出灼热的波动!与他刚刚吸收炼化的南明离火真意产生强烈共鸣!
“混沌衍万法,星火可燎原!”
他低喝一声,不再试图以混沌之力硬抗整个领域,而是将力量极度凝聚!右手掌心,那暗红与灰银交织的“万劫熔炉”漩涡再次出现,但规模却缩小到了只有拳头大小,旋转速度却快了十倍、百倍!漩涡核心,一点极致的赤金光点骤然亮起,那是凝聚了南方星钥之力、朱雀本源、以及他自身混沌劫力的一丝——混沌星火!
他看准了万剑潮汐中,因法则流转而必然存在的一处极其微小、转瞬即逝的“间隙”,将掌心那拳头大小、却蕴含着焚天煮海之威的“混沌星火熔炉”,猛地按了过去!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极致的侵蚀与湮灭之声!
那看似无坚不摧、蕴含领域法则的玄水剑潮,在触及那一点混沌星火的刹那,竟如同遇到了克星!星火过处,玄水长剑如同冰雪遇阳,纷纷消融、汽化!其中蕴含的暗金龙气与法则符文,被那混沌星火中蕴含的更高层次的混沌意蕴与朱雀焚天真意,强行磨灭、瓦解!
李慕白的身形,随着那一点星火,如同庖丁解牛般,险之又险地穿过了那万剑潮汐最薄弱的一点,虽然护体罡气被残余的剑气切割得支离破碎,身上添了数十道深可见骨的血痕,但他终究是……冲了出来!
以点破面!以混沌星火之利,强行在法则领域上,撕开了一道细微的缺口!
“什么?!”萧景玄脸上的淡漠第一次被打破,化为了浓浓的震惊与难以置信!“你竟能破开我的玄龙领域?!”
这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一个炼神境的修士,怎么可能拥有如此凝聚、如此高品质、甚至能一定程度上克制法则领域的力量?!那灰红交织的火焰,究竟是什么?!
李慕白剧烈地喘息着,浑身浴血,模样狼狈,但眼神却愈发锐利明亮。方才那一下,几乎耗尽了他大半心神与力量,但也让他窥见了这玄龙领域的一丝虚实!
“你的领域,并非完美无缺!”李慕白抹去嘴角的血迹,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不屈的战意,“依托王朝龙气与水元法则构建,看似稳固,实则……刚猛有余,变化不足!”
他话音未落,体内混沌万劫源种再次轰鸣!这一次,他不再被动防御,而是主动出击!
“陷仙剑域,开!”
直径十丈的灰红色领域以他为中心强行撑开,虽然范围被玄龙领域压缩得极小,且不断被侵蚀,但其中那“陷落”、“迟滞”的真意,依旧对玄龙领域的运转造成了一丝微弱的干扰!
与此同时,他双手结印,肝脏处青龙噬魂吼的神通之力被引动,混合着新得的南方星钥之力,化作一道无形的、蕴含着生杀予夺与星辰焚灭之意的精神冲击波,并非攻向萧景玄本体(他知道差距太大),而是直接撞向了玄龙领域内,那几个由萧景玄神魂之力维持的关键法则节点!
“嗡!”
玄龙领域剧烈一震,那万鳞符文流转的速度明显迟滞了一瞬!虽然瞬间就恢复,但这一瞬间的破绽,对于李慕白而言,已然足够!
“就是现在!”
他身形如电,将《踏月留香》与《缩地成寸》结合到极致,不再直线冲击,而是沿着那被“陷仙剑域”与“青龙噬魂吼”干扰后、变得不再完美的领域法则轨迹,如同游鱼般穿梭!
他不再试图完全破开领域,而是寻找其运转的规律与缝隙,在其中闪转腾挪!萧景玄操控领域镇压、攻击,却总感觉像是用巨锤砸蚊子,力量磅礴却难以精准命中那滑不留手的目标!
“蝼蚁!安敢戏耍本督!”萧景玄勃然大怒,他没想到对方如此难缠!他不再留手,领域之力全面爆发,玄黑海水化作无数巨龙翻腾绞杀,暗金符文如同暴雨般砸落,誓要将李慕白彻底碾碎!
领域内的压力骤增数倍!李慕白身上不断添加着新的伤口,鲜血几乎将他染成一个血人,气息也越发萎靡。但他眼神中的光芒却愈发璀璨,如同在绝境中燃烧的星辰!
他在借这恐怖的压力,疯狂压榨自身的潜力,磨合新得的力量,加深对混沌、对星辰、对劫力的理解!《混沌不灭体》在高速运转,伤势在青龙本源与混沌之气的双重作用下不断修复又不断增添,如同在进行着最残酷的淬炼!
“不够!还不够!”李慕白在心中咆哮,他感觉自已仿佛触摸到了某种瓶颈,只差临门一脚!
而就在这时,远处明珠岛的方向,那层淡白色的书院守护光罩,忽然微微波动了一下。一道极其隐晦、却精纯无比的浩然文气,如同无形的丝线,跨越数十里距离,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玄龙领域之中,并未攻击,而是如同润滑剂般,轻轻“拨动”了某个关键的法则链条。
正是这来自外部的、微不足道的一丝干扰,让原本在萧景玄狂暴攻击下如同怒海孤舟的李慕白,骤然捕捉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契机!
他福至心灵,脑海中《河图洛书》的推演之力与此刻生死间的感悟轰然共鸣!
他不再闪避,反而停下了所有动作,立于汹涌的玄黑浪潮与漫天符文之中,缓缓闭上了双眼。
体内,混沌万劫源种、星辰核心、南方星钥、青龙本源……所有力量在这一刻以前所未有的和谐方式交融、共鸣!
他抬起手,并指如剑,指尖之上,不再是灰银,也不再是赤金,而是一种仿佛回归了天地未开、混沌初分时的——混沌原色!
一股凌驾于当前法则领域之上的、更加古老、更加本源、更加包容的意蕴,自他指尖弥漫开来。
他对着前方那镇压而来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玄龙领域核心,轻轻一划。
“混沌……开天!”
没有声音,没有光华。
但萧景玄那原本固若金汤、掌控一切的玄龙领域,在被那混沌原色指力划过的刹那,如同被一柄无形的开天巨斧劈中,发出了一声源自法则本源的、不堪重负的哀鸣!
一道清晰的、扭曲的裂痕,自李慕白指尖前方蔓延开来,瞬间遍布了整个玄龙领域!
“咔嚓……嘭——!!!!!”
如同琉璃破碎!覆盖千丈的玄龙领域,轰然炸裂!无尽的玄黑海水与暗金符文如同失去了支撑,疯狂倒卷、湮灭!
萧景玄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形踉跄后退数步,脸上充满了极致的骇然与……一丝茫然!
他赖以成名的、足以困杀炼虚以下任何存在的玄龙领域,竟然……被一个炼神境的小子,正面击破了?!
虽然这其中有对方那诡异火焰、多种至高力量、乃至外部一丝干扰的原因,但最终那蕴含“开天”意蕴的一指,才是关键!那究竟是什么力量?!
领域被破,反噬之下,萧景玄气息瞬间跌落,已不复巅峰状态。
李慕白同样不好受,施展出那远超自身负荷的“混沌开天”一式,他几乎油尽灯枯,脸色苍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全靠一股不屈的意志强行支撑。
他看了一眼远处明珠岛的方向,知道刚才那丝浩然文气必是朱熹明山长或其手下所为,心中微暖。但他知道,此刻绝非与萧景玄纠缠之时。
他强提最后一丝力气,一把拉住同样身受重伤、目瞪口呆的苏婉清,化作一道黯淡的流光,趁着领域破碎引起的能量混乱与萧景玄心神震荡的间隙,朝着近在咫尺的明珠岛海岸,亡命冲去!
“拦住他!”萧景玄反应过来,惊怒交加,厉声喝道,同时强行压下伤势,就要追击。
然而,就在李慕白二人即将踏足岛屿的瞬间,明珠岛上空那层淡白色的文华光罩,骤然亮起,变得更加凝实,散发出一股温和却坚定的排斥之力,并非针对李慕白,而是主要阻挡向了后方追来的萧景玄及其麾下!
“朱熹明!你敢阻我?!”萧景玄怒喝,一掌拍向光罩,光罩剧烈波动,却并未破裂。
一个平和的声音自岛内悠悠传来:“萧都督,此乃书院清静之地,不宜妄动刀兵。有何恩怨,还请在岛外解决。”
趁着这短暂的阻滞,李慕白与苏婉清的身影,已然没入了明珠岛的海岸密林之中,消失不见。
萧景玄脸色铁青,看着那稳固的书院守护大阵,以及岛上隐隐传来的几道不容小觑的气息,知道今日已无法强行闯入。他死死盯着李慕白消失的方向,眼中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李慕白……本督看你能在这龟壳里躲多久!”
他拂袖转身,声音冰冷地传遍四方:
“给本督围死明珠岛!一只苍蝇也不准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