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清漪的突然现身与出言挽留,让刚刚经历了一场短暂而混乱厮杀的竹林,气氛变得有些微妙。那些残余的围攻者见江南洛家的人插手,又忌惮李慕白方才展现出的恐怖实力,大多不敢再逗留,纷纷悄然退去,隐入夜色之中。
李慕白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看向洛清漪与其身后的道袍老者。那老者气息沉凝,手持的罗盘隐隐散发着空间波动,显然在阵法、禁制一道颇有造诣,想必是洛家请来的供奉。
“洛姑娘有何指教?”李慕白语气淡漠,并未因对方是江南世家子弟而有所动容。
洛清漪见李慕白并未立刻离开,心中微松,再次拱手,言辞恳切:“指教不敢当。只是方才见先生与幽冥道那魔头并非一路,更出手惩戒了那几个心怀叵测之徒,清漪心中敬佩。先生实力超群,又身负……非凡传承,”她顿了顿,显然知晓李慕白“混沌传承者”的身份,但并未点破,“如今这西湖之地,因天阙剑阁之事,已成龙潭虎穴,各方势力云集,先生虽强,但独木难支,恐遭小人算计。”
她看了一眼李慕白,继续道:“我洛家虽非顶尖大派,但在江南之地尚有些许根基,消息也还算灵通。若先生不弃,可否移步寒舍,容清漪略尽地主之谊,也好将所知关于剑阁、剑钥以及近日西湖动向等信息,与先生共享?或许,对先生此行有所助益。”
话说得漂亮,既表达了敬佩与善意,又点出了合作的可能与洛家的价值。
李慕白心中念头飞转。这洛清漪主动找上门来,绝不仅仅是表达敬佩那么简单。洛家手握一枚剑钥,已成众矢之的,她此刻邀请自己,无非是想借他之力,抗衡其他觊觎剑钥的势力,尤其是幽冥道和金鳌岛。说是共享信息,实则寻求庇护与合作。
不过,他初来乍到,对江南局势与剑阁详情确实了解不多,与这地头蛇接触,利大于弊。至于是否真的合作,如何合作,主动权在他手中。
“可。”李慕白略一颔首,言简意赅。
洛清漪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先生请随我来。”
她并未带太多随从,只与那道袍老者一起,引着李慕白,避开大道,专走僻静小巷,很快便来到了位于西湖东北角、一片依山傍水、占地极广的庄园之外。庄园门楣之上,悬挂着“洛水别苑”的匾额,笔力虬劲,显然出自名家之手。
进入别苑,内部亭台楼阁,曲径通幽,布置得极为雅致,且暗合阵法,看似寻常的假山流水、竹林花木,实则都蕴含着护卫与警戒的功效。那道袍老者一路行来,手中罗盘微调,显然在操控着苑内阵法。
来到一处临水的花厅,早已备好了清茶与几样精致的江南点心。屏退左右,厅内只剩下李慕白、洛清漪以及那位道袍老者。
“木先生,这位是我洛家客卿,玄玑道长,精研阵法禁制,于空间之道亦有涉猎。”洛清漪介绍道。
“贫道玄玑,见过木先生。”玄玑道长打了个稽首,目光落在李慕白身上,带着一丝探究与凝重。他能够感觉到,眼前这青衫客周身气息浑然一体,深不可测,尤其是隐隐散发出的那一丝冰寒与空间波动,让他这钻研此道的人都感到心悸。
李慕白微微颔首,算是回礼,直接切入主题:“洛姑娘,关于剑阁与剑钥,你知道多少?”
洛清漪神色一正,道:“不敢隐瞒先生。天阙剑阁确有其事,其护山大阵因年代久远及地脉变动,将于七日后的月圆之夜出现短暂薄弱,是为进入之机。开启剑阁核心区域,需三枚剑钥齐聚,嵌入雷峰塔底特定的‘三才剑座’方可。”
“我洛家先祖曾与剑阁有些渊源,侥幸保存下一枚‘人’字剑钥。”她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古朴的玉盒,打开后,里面是一柄三寸长短、通体莹白、造型古朴的小剑,散发着温和而坚韧的剑气波动。“另外两枚,‘地’字剑钥据可靠消息,已落入海外金鳌岛使者,‘金鳞真人’之手。而最为关键的‘天’字剑钥……至今下落不明。”
李慕白目光扫过那枚“人”字剑钥,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灵性与一丝空间坐标的气息,确非俗物。“金鳌岛……幽冥道主也提及此人。那‘天’字剑钥,当真毫无线索?”
洛清漪与玄玑道长相视一眼,后者沉吟道:“也并非全无线索。根据古籍记载与贫道推演,‘天’字剑钥属性至阳至刚,与帝王龙气或有牵连。近日杭州地界,隐约有异常龙气波动,但极其隐晦,难以定位,似乎被某种力量遮蔽了天机。”
龙气?李慕白心中一动,下意识地感应了一下怀中的传国玉玦。玉玦并无特殊反应,似乎与这“天”字剑钥并非直接相关。但龙气波动……是否与那第三块玉玺碎片有关?
“除了剑钥,各方势力动向如何?”李慕白继续问道。
“形势复杂。”洛清漪语气凝重,“明面上,以我洛家、金鳌岛,以及……先生您,各持一方关键(洛家持人钥,金鳌岛持地钥,李慕白虽无钥,但其混沌传承与实力本身就是一个关键变数)。暗地里,幽冥道、‘影’组织、漕帮、乃至朝廷密探,皆已渗透进来,意图不明。尤其是幽冥道与那金鳌岛,似乎已有所接触。”
玄玑道长补充道:“更麻烦的是,剑阁禁制虽将削弱,但内部情况未知,危机四伏。且根据贫道观测,那禁制似乎……并非完全自然削弱,倒像是被某种外力,以一种极其高明的方式,提前引动了一丝。”
外力引动?李慕白目光微凝。这就解释了为何剑阁偏偏在此时现世。是那隐藏在暗处的“影”组织?还是天帝宫深处那恐怖黑影的手段?亦或是……其他未知的存在?
厅内一时沉默下来,气氛有些沉重。三方势力,互相牵制,暗流涌动,更有诸多黄雀在后,这剑阁之局,堪称步步杀机。
就在这时,厅外传来管家恭敬的声音:“小姐,金鳌岛金鳞真人递上拜帖,言明欲拜访小姐,商谈……剑钥之事。”
来了!
洛清漪与玄玑道长脸色皆是一变。没想到金鳌岛的人如此迫不及待,竟直接找上门来!
洛清漪看向李慕白,眼中带着询问之意。
李慕白神色不变,淡然道:“既然来了,便会一会他。”
片刻后,在一名管家的引领下,一位身穿金色道袍、面容红润、手持一柄金色拂尘、颇具仙风道骨之姿的老道,龙行虎步般走入花厅。他身后,还跟着两名目光锐利、气息不凡的年轻道士。
此人便是金鳌岛使者,金鳞真人。其气息磅礴,周身隐隐有金色霞光缭绕,修为赫然已至炼气化神的境界,比之那日的袁天罡亦不遑多让!
“哈哈哈,洛小姐,贫道不请自来,叨扰了!”金鳞真人笑声洪亮,目光却如同鹰隼般,瞬间扫过厅内众人,尤其在李慕白身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与忌惮。
“真人驾临,蓬荜生辉,何来叨扰之说。”洛清漪起身相迎,礼数周到,却不失世家风范。
金鳞真人目光落在李慕白身上,笑道:“这位道友气度不凡,想必便是近日名动江湖的‘木白’木先生吧?贫道金鳌岛金鳞,有礼了。”
“真人客气。”李慕白微微拱手,语气平淡。
金鳞真人眼中精光一闪,也不再绕圈子,直接对洛清漪道:“洛小姐,贫道此来目的,想必你也清楚。天阙剑阁开启在即,三钥缺一不可。你我皆持一钥,合则两利,分则……恐为他人所乘啊。”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李慕白,又仿佛不经意地扫过窗外夜色。
洛清漪不动声色:“真人所言甚是。只是不知,真人欲如何合作?”
“简单。”金鳞真人抚须笑道,“你我两家联手,共探剑阁。所得宝物,按出力多寡分配。至于这第三枚‘天’字剑钥嘛……”他顿了顿,目光再次看向李慕白,带着一丝试探,“或许木先生,知晓一些线索?”
厅内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金鳞真人此言,看似询问,实则是在将李慕白架在火上烤,暗示他可能身怀关键之物,欲要引动洛家对他的猜忌,或者逼他表态。
李慕白如何看不出这老道的算计,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方才不紧不慢地道:“木某对剑钥并无兴趣,此行只为剑阁内可能与空间法则相关的传承。至于合作……”
他放下茶杯,目光平静地迎上金鳞真人那看似和善、实则锐利的眼神,“木某独来独往惯了,不喜约束。若二位有意合作,自便即可,无需将木某算计在内。当然,若有人觉得木某碍事,大可放手施为,木某……接着便是。”
话音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与霸气,直接将金鳞真人那点挑拨离间的心思怼了回去,更是摆明了车马:你们合作你们的,别来惹我,否则后果自负。
金鳞真人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眼底闪过一丝怒意,但很快便掩饰下去,哈哈一笑:“木先生快人快语,佩服!既然如此,贫道与洛小姐便先行商议合作细节,不打扰先生雅兴了。”
他转而与洛清漪商议起合作的具体条款,无非是利益划分、人员调配、如何应对其他势力等等。
李慕白则自顾自饮茶,仿佛置身事外,但神识却悄然笼罩全场,留意着每一丝气息波动与精神涟漪。
他能感觉到,在那金鳞真人体内,隐藏着一股极其锐利、仿佛能撕裂一切的金行力量,想必就是那“地”字剑钥。而洛清漪与玄玑道长,虽然表面与金鳞真人虚与委蛇,但精神层面却始终保持着高度警惕,显然对这海外来客也并不完全信任。
这场所谓的合作,从一开始便充满了猜忌与算计。
就在双方看似谈得“融洽”之时,李慕白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目光瞥向花厅一侧的阴影。那里,一丝极其隐晦、与幽冥道同源,却又更加阴冷诡异的波动,一闪而逝。
幽冥道主……或者说,他的手下,竟然也潜入了这守卫森严的洛水别苑?是想窃听,还是另有图谋?
李慕白心中冷笑,并未声张。这潭水,是越来越浑了。
他放下茶杯,起身对洛清漪道:“洛姑娘,多谢款待。木某先行告辞,剑阁开启之日,再会。”
说罢,也不等洛清漪回应,便径直起身,飘然离去。
金鳞真人看着他的背影,眼中寒光闪烁。洛清漪与玄玑道长则是神色复杂,既松了口气,又隐隐有些不安。李慕白的离开,意味着他们少了一个强大的潜在盟友,但也少了一个无法掌控的变数。
然而,他们都不知道的是,李慕白在离开洛水别苑后,并未直接返回客栈,而是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融入了夜色,朝着刚才那丝幽冥波动消失的方向,悄然追了下去。
他倒要看看,这幽冥道的老鼠,在如此敏感的时期,潜入洛府,究竟想干什么?或许,能从中找到关于那“天”字剑钥,或者幽冥道主真正目的的线索。
西湖的夜,愈发深沉。三方明面上的势力还在彼此试探、勾心斗角,而暗地里的较量,却早已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悄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