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第三十天,太阳像是被蒙上了层脏抹布,光线昏沉沉的。
车队在废墟与荒芜间踽踽独行,像一群满身伤痕却依旧倔强的钢铁迁徙兽。履带碾过水泥碎块发出“嘎吱”闷响,轮胎压过扭曲的钢筋时火星四溅,一路磕磕绊绊,碾过文明崩塌后留下的残骸。
这最后几日的路程,慢得像被无限拉长——为了避开主干道上黑压压的尸群,他们绕了三座死寂的小镇,在荒野和破败公路网里东躲西藏,活脱脱像群丧家之犬。燃料见了底,从铁狼佣兵团搜来的弹药也在几次小规模遭遇战中消耗大半,每个人脸上都挂着风霜,眼窝深陷,下巴上冒出了参差不齐的胡茬,连呼吸都带着疲惫的沉重。
连番血战和日夜奔波,把这支原本以学生为主的队伍磨掉了最后一丝青涩。曾经的书生气被生存的棱角取代,眼神里只剩磨砺出的坚韧和警惕,说话都透着股简练的利落。车厢里大多时候静悄悄的,除了引擎的轰鸣,就是擦拭武器时金属摩擦的细响,偶尔夹杂着伤员压抑的呻吟,没人多废话——末世里,力气要留着赶路和打架。
陈凡大部分时间都坐在头车副驾,【鹰眼】跟永不疲倦的雷达似的,时刻扫视着前方和两侧的荒郊野岭。他表面上闭目养神,脑子里却在疯狂推演:抵达基地后会遇到什么?赵天龙会不会在门口等着找茬?U盘里的秘密该怎么查?老校医的笔记和张三那可疑的小动作,又藏着什么猫腻?他清楚,力量是底气,但情报和谋划,才是在末世里站稳脚跟的关键。
王浩的伤势在林薇薇的圣光加持下好得七七八八,岩石化的胳膊看着比以前更结实,青筋暴起像盘着的小蛇。他负责开车和车队安全,闲不住的时候就用粗嗓门吼两句:“都打起精神来!别睡着了掉下去喂丧尸!” 要么就是抱怨:“这破能量棒硬得能硌掉牙,等进了基地,老子非得吃顿热乎的!” 沉闷的气氛被他搅和得活泛了些。林薇薇则依旧安静,晋级二阶后,她身上的气质更柔和了,像块温润的玉。她总坐在车厢中间,手里攥着圣光,谁不舒服了就递上一缕暖意,谁的绷带松了就默默帮忙缠紧,自然而然成了队员们的定心丸。
至于张三,依旧是那个忙忙碌碌的后勤总管。物资分发、人员排班、夜间警戒安排,他打理得井井有条,脸上永远挂着得体的笑容。只是没人注意到,他偶尔望向窗外时,眼神里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尤其是车队经过路边那些不起眼的路牌、树桩时,手指会不自觉地摩挲口袋,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计算着什么。
这天午后,血月的光穿透稀薄的云层,洒下一片昏黄,把公路染得像铺了层枯树叶。车队沿着一条废弃的省级公路前行,两侧是干裂的农田,稀稀拉拉的农舍要么塌了半边,要么被藤蔓爬满,透着死寂。按照地图和之前无线电里断断续续收到的信号,他们已经进入了东海基地宣称的“外围警戒区”。
“凡哥,前面有点不对劲。”开车的王浩突然眯起眼睛,脚慢慢踩下刹车,“那玩意儿看着不像自然堆的。”
陈凡早就察觉到了,【鹰眼】瞬间聚焦——前方公路远处,立着一排粗糙却扎实的路障:生锈的铁丝网缠绕着钢刺,沙袋垒得老高,中间还架着两挺机枪,旁边停着几辆焊满钢刺的皮卡,几个穿着混杂制服的人影在后面晃悠,眼神警惕地盯着这边。
“停车,全员警戒,没我命令不准开火。”陈凡沉声道,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车队缓缓停在离路障百米外的地方。防卫组的队员立刻跳下车,依托车身架起枪口,动作麻利得不像话,枪口若有若无地指向对方,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这时,路障后面走出个中年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迷彩服,左眼角到下颌斜斜一道刀疤,看着挺狰狞。他手里拎着把霰弹枪,枪口朝下,但眼神跟刀子似的,扫过车队的每一辆车,尤其在那些布满弹孔、焊着钢板的改装车上多停留了几秒,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哪来的?干什么的?”刀疤男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木头,透着公事公办的冷漠。
陈凡推开车门下车,独自往前走了几步,站在车队正前方。他没刻意释放气息压迫,但二阶巅峰觉醒者自带的沉稳和威势,还是让刀疤男的眼神微微一凝,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枪。
“东海大学方向来的幸存者,听说东海基地收容难民,特来投奔。”陈凡言简意赅,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对方耳朵里。
“东海大学?”刀疤男挑了挑眉,显然没想到能从那么远的地方跑来一支成建制的队伍,“有觉醒者吗?多少人?带了多少物资和武器?”
“有觉醒者,核心成员九十三人,物资和武器够用。”陈凡选择性回答,没说具体数量——末世里,露富等于招灾。
刀疤男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个脏兮兮的登记本和一支快没墨的笔:“按规矩,进基地外围都得登记。队伍名、负责人、觉醒者数量和等级,都写上。提醒你们一句,基地不是善堂,进去得守规矩,物资和武器……哼,该交的得交,懂吧?”
他话里的暗示再明显不过,合着这关卡不仅是警戒,还是个“过路费收费站”。末世里的规矩,从来都是强者定的,弱者只能任人宰割。
陈凡面色不变,接过笔在登记本上快速写下:
队伍名称:凡神殿。
负责人:陈凡。
主要觉醒者:三人(等级未填)。
他刻意模糊了关键信息——在没摸清基地底细前,藏着点实力总没错。
刀疤男瞥了一眼,对“凡神殿”这名字没什么反应,显然见多了各种霸气侧漏或中二无比的队伍名。他指了指路障侧面一条被清理出来的小路:“沿着这条路往前开二十公里,就是基地外围检查站。到那会有人详细检查,还得隔离观察几天。能不能进,进去后住哪、拿什么待遇,就看你们的‘贡献’够不够了。”
“贡献”俩字被他咬得格外重,那贪婪的眼神跟饿狼似的,恨不得当场把车队拆了分了。
“多谢。”陈凡点了点头,没多废话,转身回到车上。
车队在路障守卫们或好奇、或审视、或贪婪的目光中,缓缓驶入那条小路。
一进小路,周围的景象就变了。废弃的车辆和建筑被清理到了路边,偶尔能看到几片开垦过的菜地,种着些绿油油的蔬菜,旁边搭着些简陋的窝棚,里面挤着不少面黄肌瘦的幸存者。他们看到车队时,眼神复杂——有麻木,有羡慕,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警惕。几个小孩扒着窝棚的缝隙,好奇地看着这些“豪华”车队,小脸上满是懵懂。
越往前开,人烟越密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特的气息——有汗水味、饭菜味,还有淡淡的火药味,混乱中又透着点秩序,像是个在废墟上勉强运转的小社会。远远地,已经能看到低矮的围墙和了望塔的轮廓,塔上还有士兵拿着望远镜眺望。
终于,绕过一片光秃秃的丘陵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所有车辆都不约而同地放慢了速度,队员们纷纷挤到窗边,压抑不住的惊呼此起彼伏地响起。
在地平线的尽头,一座宏伟的钢铁之城赫然矗立,像一头史前巨兽匍匐在大地上!
高达数十米的混凝土城墙蜿蜒曲折,一眼望不到头,墙体上布满了射击孔、探照灯和密密麻麻的钢刺,看着就坚不可摧。墙头上,巡逻的士兵背着枪来回走动,重型机枪的枪口黑洞洞地对着外面,透着肃杀之气。
城墙外,是大片被清理出来的开阔地,布满了铁丝网、壕沟和反坦克桩,形成了层层防御。更远处,几座工厂的烟囱冒着淡淡的烟气,隐约能听到机器的轰鸣声——那是文明的声音,是希望的声音!
和一路行来的死寂、破败相比,这里简直是另一个世界!一个在末日废土上,由人类用鲜血和汗水重新建立的堡垒!
东海基地!他们终于到了!
希望,像黑暗中点燃的火炬,在每个人眼里熊熊燃烧。
王浩咧开大嘴,用力捶了一下方向盘,震得车里的零件都“哐当”响:“他娘的!总算到了!老子终于能洗个澡、吃顿热饭了!”
林薇薇长长舒了一口气,紧绷了一路的肩膀放松下来,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如释重负的微笑,眼底还闪着点点泪光。
其他队员们更是激动得不行,互相拍着肩膀,有人甚至喜极而泣——这一路,太难了,多少次濒临死亡,多少次以为挺不过去,现在终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然而,陈凡的目光却愈发深邃冷静。他看到的,不仅仅是希望。
他看到了城墙下排成长龙的难民队伍,每个人都面带疲惫和焦虑;看到了检查站士兵冰冷审视的目光,手里的枪时刻对准着难民;看到了城墙上方那些冰冷的武器,那是秩序的象征,也是强权的工具;他还仿佛看到了基地内部的明争暗斗、资源争夺,以及那个潜伏在暗处的仇敌——赵天龙!
希望就在眼前,但陈凡心里清楚,新的挑战才刚刚开始。基地里的人心险恶、势力倾轧,或许比荒野中的丧尸和变异体更加凶险。
凡神殿的旗帜,能否在这座人类最后的堡垒之一真正扬起?
陈凡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眼神锐利如刀。
“进城。”
两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回荡在车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