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638年的春风一吹,中原诸侯的心就跟着活络起来了。
上一年宋襄公在盂地被楚成王当“粽子”绑了一圈,脸面丢得底朝天,这年开春就攥着拳头要把脸面捡回来。
楚国的旗子在中原飘得越来越稳,楚成王的野心也跟着水涨船高。
唯有在秦国的重耳,还在耐着性子磨,等一个能回晋国的机会。
这一年的戏码,比上一年还热闹,只不过主角的运气,差得能隔着三条河。
咱先从宋襄公说起。
这老小子去年灰溜溜被放回国后,越想越窝火,头发都愁得一撮撮往下掉白渣,连碗里的肉都嚼不出滋味。
他瞅着朝堂上大臣们躲躲闪闪的眼神,听着诸侯圈里传来的闲言碎语,是越想越有气,越想越窝火。
他猛地一拍案几,震得铜制酒爵“当啷”蹦起来:“我宋国是中原正统,凭啥被楚国这南方蛮子骑在头上撒野?”
思来想去,还是没有敢和楚成王别苗头,他把火气全撒到了郑国头上——谁让郑国去年在盂地会盟时,像条小尾巴似的黏在楚成王屁股后头转呢!
开春刚过,宋襄公就点齐了国内兵马,亲自挂帅要去揍郑国。
出发前,弟弟公子目夷死死拽住他的锦袍下摆,指甲都快嵌进布料里,急得嗓子冒烟:“哥,楚国才是藏在咱们背后的恶狼,郑国就是个跟屁虫,咱别捡芝麻丢西瓜啊!”
宋襄公把脸一板,八字胡都翘成了小弯钩:“你懂啥?收拾了郑国,其他诸侯就知道该跟谁混了!”
柿子总要拣个软的扞才好啊,硬是带着大军浩浩荡荡杀向郑国,马蹄扬起的尘土都遮了半边天。
郑文公听说宋军打来了,魂都飞了,赶紧派使者快马加鞭往楚国求援,信上的字都写得抖抖索索。
楚成王接到信,压根没慌,反而捻着山羊胡笑出了声,眼角的褶子都堆成了花:“宋襄公这老东西,真是记吃不记打,不长记性。”
他没派兵去救郑国,反倒大手一挥,带着楚军直奔宋国本土——这招“围宋救郑”比直接跟宋军硬碰硬高明十倍,一下就掐住了宋襄公的命门。
宋襄公在郑国城下刚架起攻城梯,就听说楚军抄了后路,老家要被端了,吓得脸都白成了宣纸,连攻城的命令都忘了下,赶紧下令撤军回援。
等宋军气喘吁吁、人困马乏地赶到泓水(今河南柘城西北)时,楚军刚好也到了对岸,两军隔着一条河,大眼瞪小眼地对峙起来。
天上的太阳火热,晒得铠甲烫得能煎鸡蛋,可宋襄公心里的火,比头顶的太阳还旺,恨不能立马冲过去把楚军撕成碎片。
楚军开始渡河了。
公子目夷站在宋军营帐的高台上,指着河里乱哄哄的楚军对宋襄公喊:“哥,你快看!楚军才渡了一半,队伍散得像没头苍蝇,咱们现在冲过去,保管把他们揍得哭爹喊娘!”
宋襄公却又犯了病,他慢悠悠地摇头,捋着胡子摆架子:“不行不行,咱是仁义之师,哪能趁人家渡河的时候动手?传出去,全天下都得骂我不义!”
公子目夷急得直跺脚,差点从高台上滑下去,可拗不过认死理的宋襄公。
没一会儿,楚军全渡到了岸上,士兵们正乱糟糟地系盔甲、摆戈矛,连个像样的阵型都没有。
公子目夷连滚带爬地跑过来,拽着宋襄公的胳膊喊:“哥,现在还来得及!楚军没列阵,咱们一鼓作气冲上去,准能赢!”
宋襄公又把头一摇,脸绷得像块铁板:“你怎么老想着投机取巧?仁义之师就得等对方摆好阵势,堂堂正正地打,这才叫体面!”
说着还抻了抻锦袍上的褶皱,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就在宋襄公死撑着讲“体面”的时候,楚军已经摆好了严整的阵势,士兵们握着戈矛嗷嗷叫,杀气腾腾的势头差点把宋军的阵脚冲散。
楚成王一声令下,楚军像下山的猛虎似的扑过来,宋军压根招架不住,瞬间乱成一锅粥,哭喊声、兵器碰撞声混作一团。
宋襄公亲自挥着宝剑冲上去,结果没几个回合,大腿就被楚军的箭射穿了,疼得他惨叫一声,从战车上摔下来,锦袍当场被血染红了一大片。
公子目夷赶紧带着亲兵冲过去,拼死把他从乱军中拖出来,护着残兵往宋国逃,身后楚军还在紧追不舍。
这场泓水之战,宋军死的死、伤的伤,粮草武器丢得精光,连帅旗都被楚军夺了去。宋襄公躺在担架上,腿上的伤口疼得钻心,额头上全是冷汗,可还嘴硬:“仁义之师就得这样,不杀受伤的人,不抓头发花白的老卒,我没做错!”
公子目夷实在忍不住了,红着眼眶怼他:“打仗是为了赢,是为了保住弟兄们的命!你讲那些没用的仁义,不是把大伙儿往火坑里推吗?”
宋襄公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捂着伤口哼哼唧唧地叹气,再也没了之前的威风。
这边宋襄公在泓水摔得头破血流,那边在秦国的重耳,日子却过得越来越有章法,盼头也一天比一天沉实。
秦穆公把他当未来的晋国国君捧着,不仅给了大批车马粮草,还天天请他去宫里喝酒议事,晋国的地图都摊在案几上。
有一次,秦穆公指着地图上的晋国对他说:“公子,晋惠公病得越来越重,眼看就不行了,太子圉那小子太残暴,晋国的大夫们早盼着你回去主持大局了。”
重耳赶紧起身行礼,腰弯得几乎贴到地面:“全靠主公扶持,重耳若能回晋国,必定不忘这份恩情。”
这时候的晋国,乱得像个马蜂窝,朝堂上的血腥味都飘出了宫墙。
太子圉为了巩固地位,比去年更狠,眼里根本容不下沙子。
他听说重耳的舅舅狐突(狐偃的父亲)还在暗中联络重耳旧部,立马把狐突召进宫,宝剑架在他脖子上:“你给狐偃写封信,让他赶紧回来归顺我,不然现在就杀了你!”
狐突梗着脖子,半点不怵:“我儿子跟着重耳公子,是尽忠义,我怎么能逼他回头?要杀就杀,我不怕!”
太子圉气得眼睛瞪得像要吃人,“咔嚓”一声拍碎了案上的玉圭,当场下令把狐突拖出去砍了,还把他的头挂在城门上示众,想吓唬有异心的人。
可太子圉越残暴,晋国大夫们就越念着重耳的好。
有几个大夫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偷偷派亲信乔装成货郎去秦国,给重耳送来了晋国内部的地图和兵力部署,还悄悄带话:“公子,太子圉不得人心,你只要敢回来,我们立马打开城门接应你!”
重耳把这些信小心收进木匣,跟狐偃、赵衰凑在一起商量:“看来咱们的机会,真的快到了。”
狐偃点头附和:“秦穆公这边的兵马、粮草都备妥了,就等晋惠公那边有动静,咱们就能动身。”
泓水之战后,中原诸侯都看清了局势——宋国彻底垮了,楚国才是真老大。
郑国、陈国、蔡国的国君,赶紧扛着金银珠宝去楚国朝见楚成王,点头哈腰地喊“大王”,生怕慢半拍惹祸;
鲁僖公虽没亲自去,却派重臣带着厚礼去道贺,明明白白说鲁国愿意跟着楚国混;
就连曾经的霸主齐国,也只能缩着脖子当看客,根本不敢跟楚国叫板,毕竟谁都不想步宋国的后尘。
到了冬天,宋襄公的腿伤越来越重,加上战败的打击,他一病不起,躺在床上连话都说不清楚,只剩出的气多、进的气少。
大夫公孙固硬着头皮主持朝政,看着残破的城墙、空空的粮仓和哭丧着脸的士兵,只能咬着牙派使者去楚国,主动求和,承认楚国的霸主地位。
宋襄公做了大半辈子的“霸主梦”,就这么碎成了渣,曾经风光的宋国,也从中原强国沦为了没人在意的二流国家。
这一年的寒风,吹凉了宋襄公的心,却吹暖了重耳的希望。
宋襄公在病床上哼哼唧唧时,重耳正在秦国宫殿里,和秦穆公一起规划回晋国的路线;楚成王在郢都接受诸侯朝拜时,晋国大夫们正在偷偷打磨兵器,为迎接重耳做准备。
谁都明白,泓水之战不仅打垮了宋国,更给中原格局定了调——楚国的霸权稳稳立住了,而属于重耳的时代,也已在寒风里露出了尖尖角,很快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