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583年的春风刚吹软绛城的泥土,晋国中军将栾书的帅旗就已猎猎指向南方——目标,蔡国。
栾书带着晋军刚渡过汝水,探马的消息就传到了蔡都,蔡景侯吓得腿肚子转筋,赶紧派使者往郢都狂奔,使者一路上鞋都跑掉了一只,哭丧着脸求令尹子重发兵救驾。
可子重这会儿自身难保,吴国的兵船在楚国东部边境晃来晃去,跟盯猎物的狼似的,压根抽不出半分兵力驰援。
没等晋军架起云梯攻城,蔡景侯就举着白旗开城求和,不仅双手奉上城郊三座城邑的图册,还拍着胸脯赌咒发誓:“往后蔡国就是晋国的马前卒,楚国再喊我都不回头!”
这一战打得干脆利落,周边附楚的小诸侯都看在眼里,晋国在中原的威慑力,这下更硬气了。
栾书在南方扬威耀武时,绛城的晋景公正被一件事搅得寝食难安——韩厥又来进谏了,还是为了赵氏那档子事。
前几年“下宫之难”,赵氏满门被灭,朝堂上人人噤若寒蝉,唯独韩厥念着赵氏先祖辅佐晋国的功劳,总在景公面前念叨:“赵氏世代为晋国立功,从赵衰到赵盾,哪代不是晋国的顶梁柱?如今满门抄斩连个续香火的都没有,天下人得戳着主公的脊梁骨骂您忘恩负义啊!”
景公其实早有复立赵氏的心思,就是没找着顺理成章的由头。直到韩厥把话挑明,他才“恍然大悟”,赶紧派亲信去查,一查果然有惊喜——赵朔的遗孀正带着个粉雕玉琢的孤儿藏在宫中,这孩子,就是赵武。
初夏的朝会上,景公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把赵武抱到朝堂中央的青铜鼎旁,高声宣布:“赵氏有功于晋,绝不能断了香火!从今日起,赵武就是赵氏宗主,所有封地、家产一律归还!”
满朝文武全惊呆了,手里的朝笏都差点掉地上,却没人敢反对——韩厥就站在一旁,手按剑柄,眼神锐利得像把刚开刃的刀,谁也不想触这个霉头。
这便是“赵氏复兴”的开端,也是“赵氏孤儿”故事里最关键的转折。
当时没人能想到,这个被救下的孩子,将来会让赵氏重新崛起,最终成为瓜分晋国的一股核心力量。
晋国这边稳扎稳打巩固内部时,楚国正急着找块“软柿子”捏,好挽回颜面。
子重没法救蔡国,就把主意打到了附晋的莒国身上,派公子婴齐率军去打莒国,想拿莒国出这口恶气。
公子婴齐倒是真有两把刷子,带着楚军一路势如破竹,没几天就连着攻破莒国的渠丘、莒城两座重镇。
莒渠丘公吓得连夜打包金银细软,带着残兵往晋国跑,见到景公就“扑通”跪下哭,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他做主。
可楚军也只是虚张声势,抢了些粮食财宝就赶紧撤了——他们生怕晋军主力一到,自己又落得去年绕角大败、丢盔弃甲的下场。
这场表面光鲜的胜利,没给楚国带来半点实际好处,反倒让诸侯更看清了楚国“外强中干”的底细。
秋高气爽的时候,晋景公在蒲地摆下了十里排场,召集鲁成公、卫定公、郑悼公这些诸侯来会盟。
一见面,景公先快步走下盟坛,握着莒渠丘公的手连连安抚:“别担心,有晋国在,保准帮你把家园夺回来,让莒国百姓重新过上安稳日子!”接着他站上盟坛,当众宣布盟约:“从今往后,咱们同盟诸侯就得像亲兄弟似的互相帮扶,谁被楚国欺负了,咱们一起抄家伙上!”他还特意提了复立赵武的事:“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这才是晋国的规矩,也是我当国君的本分。”
诸侯们听了这话,赶紧纷纷表态拥护,鲁成公甚至当场表示要派三百乘兵车助晋,晋国的联盟这下更结实了。
不过晋国朝堂也不是铁板一块,栾书家里就闹了点小风波。他儿子栾黡仗着跟着父亲打了几场胜仗,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居然在军营里跟士燮吵了起来,唾沫星子喷了士燮一脸,甚至扬言要联合栾氏宗族逼宫,把士燮赶出中军。
栾书一听这消息,气得当场把手里的兵书摔在地上,当着众将的面把栾黡骂了个狗血淋头:“晋国的大业才是根本!你这点军功就敢无法无天?再胡闹,我先把你绑去见主公!”骂完当场就削了栾黡的部分兵权,把他调去守粮草。这一手既平息了争端,又向景公表了忠心——你看,我连亲儿子都不偏护,一心为晋室着想。
经这事,栾书的中军将地位反倒更稳了。
转眼到了冬天,黄河结了冰,吴国又给楚国添了堵。
在巫臣的精心谋划下,吴王寿梦带着吴军直奔楚国东部的重镇驾邑,那可是楚国囤积粮食的宝地。
楚司马子反刚从莒国前线撤回来,人累得眼都睁不开,铠甲上的血痂都没刮干净,又得硬着头皮领兵去救驾邑。
可吴军还是老套路,打起来就聚成一团猛冲,抢了东西就撒腿跑路,子反被拖得晕头转向,刚赶到半路,就听说驾邑城墙已被吴军攻破,粮仓都被烧光了。
楚国的东部防线跟纸糊的一样,接二连三地丢城,子重和子反天天在郢都的朝堂上叹气,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却想不出半点办法。
这年冬天还有件小事,却透着晋国的绝对霸权——郑国和许国又因为边境那几块破地吵得不可开交,两边的使者都坐着快马,一前一后赶到绛城告状,争相拉着景公的袖子求他做主。
景公派士燮去调停,士燮连面都没见几次,就定下了“换地”方案:郑国归还许国之前被占的土地,许国则必须在诸侯面前当众承认晋国的宗主地位。郑许两国都乖乖听话,连半个“不”字都不敢说。
这事儿虽小,却明明白白告诉天下诸侯:晋国,才是中原真正的话事人,谁的拳头硬,谁就有规矩制定权。
公元前583年的最后一场雪落下时,晋景公站在新田的宫城上,望着漫天飞雪覆盖的千里沃野,心里踏实得很。
这一年,伐蔡扬威、复立赵氏、调停诸侯,桩桩件件都让晋国的根基更稳;而楚国在晋吴夹击下,日子越过越难,对附庸国的掌控力越来越弱,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吴国则在巫臣的辅佐下,一步步成为插在楚国身上的尖刀,越扎越深。
最关键的是,赵氏的复兴,让晋国卿大夫的力量悄悄发生倾斜,这场看似平静的一年,实则为日后春秋格局的剧变,埋下了所有引线,只等着合适的时机引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