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星光门户,熟悉的眩晕感之后,秦夜踏入星塔第四层。
眼前的景象,让他目光微凝。
这里并非预想中的险恶绝地,反而像是一片被遗忘的、残破的远古战场。暗红色的天幕低垂,仿佛凝固的血液。脚下是龟裂的、覆盖着暗红沙砾的荒原,随处可见折断的兵刃、巨大的不知名骸骨、以及坍塌了一半的古老祭坛。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死寂与毁灭气息,星辰之力在这里变得稀薄而狂暴,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腐蚀性。
更诡异的是,这里没有声音。
绝对的寂静。连风声、呼吸声、甚至心跳声,都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吞噬了。一切的声音法则,在这里似乎都失效了。战斗只能依靠视觉与神识,但神识在此地也受到了极大的压制,探查范围不足外界的十分之一。
先到的天骄们分散在荒原各处,彼此警惕地保持着距离,没有人轻举妄动,也没有人交谈——即便交谈也无法发出声音。李道一、王衍、云清瑶等人神色凝重,显然也察觉到了此地的诡异与危险。
规则尚未宣布,但一股无形的杀机,已然如同冰冷的蛛网,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秦夜运转《星神凝眸术》,双眸中混沌星色流转,试图看破此地的虚妄。在他的视野中,那些暗红色的沙砾、残破的兵刃、乃至空气中游离的能量,都隐隐散发着一种极其隐晦的、扭曲的波动,仿佛活物般,在贪婪地“吮吸”着一切声音与能量。
“吞噬声音……扭曲神识……此地有‘活’的规则,或者说……某种‘存在’。”秦夜心中凛然。
就在这时,异变骤起!
毫无征兆地,一名来自某个小宗门、修为在地灵境初期的天骄,身体猛地一僵!他脚下的暗红沙砾如同拥有生命般,瞬间缠绕上他的双腿,疯狂向上蔓延!他想惊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惊恐地瞪大眼睛,体内灵力爆发,试图挣脱。
然而,那暗红沙砾的吞噬与腐蚀之力远超想象,他的护体灵光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寸寸碎裂!沙砾迅速覆盖了他的全身,不过眨眼之间,他整个人便被彻底吞噬、消融,连一点痕迹都未曾留下,仿佛从未存在过!
原地,只留下一小片颜色略深的沙地,微微蠕动了一下,便恢复了平静。
整个过程,在绝对的寂静中完成,快得让人反应不及,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
所有目睹这一幕的天骄,无不头皮发麻,心底寒气直冒!
这是什么鬼东西?!
杀戮,已然开始!而且是以这种无声无息、诡异莫测的方式!
“小心脚下!远离那些颜色过深的沙地!”王衍迅速以神识传音提醒,但神识在此地传递范围有限,且消耗巨大。
不用他提醒,所有人都瞬间提高了十二分的警惕,纷纷御空而起,不敢再轻易落地。然而,御空同样消耗灵力,在此地灵力恢复缓慢的情况下,绝非长久之计。
更可怕的是,危险并非只来自脚下!
嗤!
一道微不可查的破空声(在寂静法则下,这声音微弱到几乎不存在)响起!一名悬浮在半空的天骄猛地一侧身,他原本所在的位置,一道透明的、扭曲的空间裂痕无声无息地划过,将他的一片衣角切下,那衣角瞬间化为虚无!
空间裂痕!还是隐形的!
这彻底断绝了众人长时间御空的念头!
落地危险,御空同样危险!必须时刻保持移动,并拥有极强的洞察力!
一时间,残破荒原上,幸存的数十名天骄如同惊弓之鸟,在低空小心翼翼地飞行,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脚下与周身空间,寻找着可能的安全落脚点,以及那通往下一层的入口。
然而,安全点稀少,而那无形的空间裂痕和偶尔从沙地中暴起偷袭的“沙噬怪”(暂且如此称呼),却无处不在!
不时有凄厉(无声)的画面出现:有人被突然出现的空间裂痕腰斩,有人被脚下暴起的沙浪吞噬,有人则被从残破兵刃或骸骨中射出的死寂射线击中,瞬间化为枯骨……
死亡,在寂静中上演。
李道一剑心通明,对危险有着超乎常人的直觉,总能于间不容发之际避开空间裂痕,剑气护体,沙噬怪难以近身。王衍阵盘护体,推演吉凶,步伐玄奥,往往能提前预判危险。幽月身化魔影,虚实变幻,沙噬怪与空间裂痕也难以捕捉其真身。云清瑶冰域环绕,极寒延缓一切,无论是沙噬怪还是空间裂痕,靠近都会被冻结、迟缓。
其他天骄亦是各显神通,但依旧险象环生,不断有人陨落。
秦夜身处其中,却显得异常从容。
他并未高速移动,只是以一种恒定的、看似缓慢的步伐在荒原上行走。他没有刻意去寻找所谓的安全点,因为在他的“眼中”,这片荒原几乎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
《星神凝眸术》全力运转之下,他能清晰地“看”到那些隐藏在空间褶皱中的裂痕,它们如同水中的暗流,不断移动、生灭。他也能“看”到脚下沙地中那些潜伏的、由死寂与毁灭能量构成的“沙噬怪”的能量核心。
他仿佛一个走在雷区的舞者,步伐精准而优雅,总能于毫厘之间,避开那些致命的陷阱。偶尔有沙噬怪按捺不住暴起,他或是随意一脚踏下,蕴含星核镇狱之力的暗劲直接将其能量核心震散;或是屈指一弹,一道凝练的星辉便将其洞穿、净化。
他甚至没有展开星穹领域,仅仅依靠对能量和空间的极致洞察与自身力量的精妙掌控,便在这片死亡荒原上如入无人之境。
他的表现,再次引起了其他天骄的注意。在这种环境下,如此举重若轻,简直匪夷所思!
“他的灵觉……太可怕了!”有人以神识传音,充满震撼。
“他好像能‘看’到那些看不见的危险!”
“此人绝不能为敌!”
李道一斩灭一道偷袭的空间裂痕,看向秦夜的目光,凝重中带着一丝探究。王衍推演得更急,似乎想算出秦夜的跟脚。云清瑶冰封的容颜上,再次掠过复杂。
秦夜无视这些,他的大部分心神,其实沉浸在对自身“星穹领域”的进一步构筑上。
这片充斥着死寂、毁灭、扭曲空间的荒原,其法则虽然险恶,但反过来看,也是一种极其特殊的环境。那无处不在的空间裂痕,是空间脆弱与扭曲的体现;那吞噬一切的沙噬怪,是能量归于死寂的象征。
他的星穹领域,追求的是包容、衍化、生灭循环。光有“生”与“创造”是不够的,还必须理解并容纳“死”与“毁灭”。
他一边行走,一边以《星神凝眸术》解析着此地的死寂法则与空间扭曲的奥秘,并将其感悟,缓缓融入自身那微型的星穹领域之中。
他识海内,那片尺许方圆的星穹幻影,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除了恒星燃烧、行星孕育的景象外,在星域的某个边缘角落,开始模拟出类似此地的死寂星域——那里星辰黯淡,能量枯竭,空间布满裂痕,仿佛走到了生命的尽头。而在另一角,则开始衍化星辰坍缩、最终归于“黑洞”的终极寂灭过程……
他的星穹领域,正在从单纯的“生”之领域,向着包容“生灭轮回”的完整星域雏形进化!
虽然范围依旧没有扩大,但其内在的“道韵”与“规则”,却变得更加厚重、更加真实、更加接近宇宙的本质!
不知行进了多久,荒原的尽头,出现了一座完全由白骨堆砌而成的巨大门户,门内是一片旋转的灰色漩涡,那便是通往第五层的入口。
然而,在骨门之前,盘踞着一头体型庞大、由无数沙噬怪聚合而成、散发着地灵境后期恐怖气息的沙噬巨兽!它如同这片寂静荒原的守卫,堵住了唯一的去路!
先一步到达的李道一、王衍等人,已经与这头巨兽交上了手!
剑气斩在巨兽身上,只能留下浅浅的痕迹,瞬间便被流动的沙砾修复。阵法困住它片刻,便被其蛮力强行冲垮。幽月的魔气侵蚀,效果亦是寥寥。云清瑶的极寒,也只能延缓其部分区域的流动。
这巨兽没有明显的弱点,物理防御与能量抗性都极高,而且能量近乎无穷,可以不断从脚下的荒原汲取死寂之力恢复!
众人联手,竟一时也奈何它不得,被阻挡在骨门之前。
秦夜缓步走来,目光扫过那沙噬巨兽,在其庞大的身体内部,他“看”到了一个不断移动的、由高度浓缩的死寂能量构成的核心。
他并未立刻加入战团,而是站在原地,缓缓抬起了右手。
他没有攻击,而是将刚刚领悟的、关于此地的死寂与空间扭曲的道韵,尽数注入到自身的星穹领域之中,然后……将其反向展开!
不是防御,也不是攻击,而是……同化!
一股蕴含着新生与寂灭、创造与终结、秩序与混乱的矛盾道韵,以秦夜为中心,如同水银泻地般,悄然弥漫开来,笼罩了前方那片区域,包括那头沙噬巨兽!
那沙噬巨兽狂暴的动作,猛地一滞!
它那由纯粹死寂能量构成的身体,在接触到这股仿佛蕴含着星辰终极命运的矛盾道韵时,内部结构开始出现不稳定!它本能地感到一种“亲近”,又感到一种“排斥”,一种源自能量本质层面的混乱!
它停止了攻击,庞大的身躯微微颤抖,体表的沙砾流动变得迟滞、紊乱。
李道一等人抓住机会,攻击如同狂风暴雨般倾泻在其身上,造成了大片的损伤!
而也就在巨兽内部能量最紊乱、核心移动轨迹出现一丝凝滞的刹那——
秦夜动了。
他并指如剑,指尖并非星辉,而是一缕极致的黑暗,仿佛抽取了周围所有的光线与声音!那是他模拟星辰寂灭、黑洞吞噬之意,凝聚出的寂灭指剑!
去!
黑暗指剑无声无息地射出,轨迹玄奥,并非直线,而是沿着那空间扭曲的褶皱,如同游鱼般,穿透了沙噬巨兽层层叠叠的防御,精准无比地,点在了那颗不断移动的死寂核心之上!
没有爆炸,没有光芒。
那死寂核心如同被投入了真正的黑洞,瞬间黯淡、收缩、然后……彻底湮灭!
沙噬巨兽庞大的身躯猛地僵住,随即如同失去了支撑的沙堡,轰然坍塌,化作一堆毫无生机的普通沙砾,散落在地。
骨门之前,为之一清。
整个过程,秦夜只出了一指。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以此地死寂之道韵,乱其根本,再以自身寂灭之剑,断其核心!
李道一等人停下攻击,看着那堆沙砾,再看向神色平静的秦夜,眼神无比复杂。他们合力久攻不下的巨兽,被对方如此轻描淡写地解决……
秦夜没有看他们,径直走向骨门,一步踏入那灰色漩涡之中。
星塔第四层,寂静杀机,秦夜以洞彻本质的灵觉与初成的包容生灭之星域道韵,再次率先破关!
他的星穹领域,经此一层,已然初具“星域”雏形,前途不可限量。
而星塔之上,还有更多未知的挑战,在等待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