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溺在万载寒渊的最深处，冰冷、黑暗、且沉重。时间的流逝失去了意义，唯有破碎的剧痛与极致的虚弱，如同永恒的烙印，刻在神魂的每一寸。
不知过去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亮，如同刺破永夜的第一缕晨曦，艰难地渗入这无边的黑暗。随之而来的，是干渴灼烧的喉咙，以及全身仿佛被拆散重装般的剧痛。
秦夜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终于用尽力气，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入目之处，并非预想中的救援者或敌人，而是一片低矮、粗糙、由某种暗黄色岩石开凿而成的穹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尘土与汗液混合的气味，还夹杂着一丝……微弱的星辰灵气，但品质极其驳杂，远不如玄苍界，更遑论尘光星域。
他试图移动身体，却发现自己被一层坚韧的、不知名兽皮缝制的粗糙毯子覆盖着，稍微一动，四肢百骸便传来钻心的疼痛，让他忍不住闷哼出声。
“你醒了？”
一个略带沙哑、却透着几分警惕的少女声音，在旁边响起。
秦夜艰难地转动脖颈，看向声音来源。那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粗布衣服，皮肤因缺乏灵气滋养而显得有些蜡黄，但五官却颇为清秀，一双大眼睛此刻正带着七分好奇、三分戒备地看着他。
少女的修为……极其微弱，甚至还未正式踏入修行门槛，只是比寻常凡人强壮些许。
这里是什么地方？救下自己的，就是这样一位凡人少女？
秦夜心中疑惑，尝试调动神识，却发现神魂如同被针扎般刺痛，神识根本无法离体。内视己身，情况更是糟糕到了极点。
混沌星域黯淡无光，范围缩小到了不足原先的十分之一，如同风中残烛，创生区域几乎彻底熄灭，寂灭区域也萎靡不振，唯有那缕本源雷光与左眼墟瞳，还维持着最基本的运转，缓慢地汲取着外界那驳杂的灵气，修复着近乎崩溃的肉身与星域。修为更是跌落到了人灵境初期，甚至还不稳定！
这一次时空穿梭的代价，太大了。
“这里……是何处？”秦夜的声音干涩沙哑，几乎难以辨认。
少女见他开口，戒备稍减，拿起旁边一个破旧的陶碗，里面盛着清水，小心翼翼地递到秦夜嘴边：“你先喝点水。这里是‘流沙集’，你昏迷在集子外面的戈壁滩上，是我和阿爹把你捡回来的。”
流沙集？戈壁滩？
秦夜就着少女的手，喝了几口微带咸涩的清水，滋润了如同火烧的喉咙，脑子飞速转动。这些地名他从未听过，看来确实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星域。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秦夜缓了口气，尝试着问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此地……属于哪方星域？”
“我叫小满。”少女见秦夜似乎并无恶意，话也多了起来，“星域？你说的是天上的星星们住的地方吗？老人们说，我们这里叫‘残星戈壁’，是天碎之后掉下来的碎片形成的，又荒凉又贫瘠，连那些高高在上的仙师老爷们都不愿意多待呢。”
残星戈壁？天碎之后？
秦夜心中一动。难道这里是一处破碎的、灵气稀薄的废弃星域？难怪灵气如此驳杂稀薄。
“小满姑娘，不知我昏迷了多久？”
“有七八天了吧。”小满掰着手指算了算，“你伤得好重，全身都是血，阿爹都说你可能活不成了，没想到你命这么硬。”
七八天……秦夜暗自计算着，看来时空迷廊中的时间流逝与外界并不同步，或许他在那通道中感觉过去了很久，外界才过了数日。
就在这时，石屋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喧哗声，似乎有不少人朝着这边聚集过来。
小满脸色微微一变，有些紧张地看向门口。
嘭！
简陋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推开，刺目的阳光照射进来，晃得秦夜眯起了眼睛。
只见门口站着五六名身材彪悍、穿着简陋皮甲、手持锈迹斑斑刀剑的汉子。为首一人，是个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眼神凶狠的中年男子，他目光扫过石屋内，最后落在了躺在石榻上的秦夜身上，咧嘴露出一口黄牙：
“小满丫头，听说你捡了个来历不明的外人回来？还昏迷了好几天？”刀疤男的声音粗嘎难听，“咱们流沙集的规矩，你应该懂吧？外来者，要么缴纳十块下品灵石的‘落脚费’，要么……就按奸细论处，扔进‘噬灵沙坑’！”
他身后的几名汉子也纷纷起哄，眼神不善地盯着秦夜，如同看着待宰的羔羊。
小满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急忙挡在石榻前，声音带着哭腔：“巴隆大叔！他……他伤得很重，而且身上什么都没有，哪来的灵石啊！求求你们，再宽限几天吧！”
“宽限？”刀疤男巴隆嗤笑一声，眼神贪婪地在秦夜身上那件虽然黯淡、却依旧能看出不凡的暗银色常服（星穹战甲所化）上扫过，“没有灵石，就用他身上值钱的东西抵债！我看这件衣服就不错！”
说着，他就要上前动手抢夺。
秦夜眼神一冷。虎落平阳被犬欺，没想到刚脱离死境，就遇到这等泼皮无赖。虽然他此刻虚弱不堪，修为跌落，但星穹战甲乃古道至宝，岂是这等蝼蚁能觊觎的？即便他无力主动催动，战甲本身的防御也绝非寻常刀剑能破。
他正欲强行凝聚一丝力量，给这巴隆一个教训——
“住手！”
一个苍老却中气不足的声音响起。只见一名拄着木棍、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者，在一个年轻小伙的搀扶下，急匆匆地赶了过来，正是小满的阿爹，老穆头。
“巴隆头领，息怒，息怒啊！”老穆头陪着笑脸，从怀里哆哆嗦嗦地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后，里面是三四块颜色黯淡、灵气微乎其微的下品灵石，“这是小老儿全部的家当了，您先拿着，剩下的……剩下的我们再想办法……”
巴隆一把抓过那几块劣质灵石，掂量了一下，嫌弃地撇撇嘴：“就这点？打发要饭的呢？”他目光再次转向秦夜，凶光毕露，“老穆头，不是我不讲情面，集子的规矩不能坏！要么今天拿出十块灵石，要么……我就把这小子带走！”
场面一时僵持。小满和老穆头苦苦哀求，巴隆等人则步步紧逼。
秦夜冷眼旁观，心中已有计较。这流沙集，看来是个弱肉强食、毫无秩序可言的地方。想要在此地安心养伤、恢复实力，恐怕没那么容易。
他缓缓吸了一口气，压下体内的剧痛，目光平静地看向那刀疤男巴隆，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冰冷：
“灵石，我没有。”
“命，有一条。”
“你，要试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