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断，我猛地从灵魂窥视中抽离，踉跄着扶住课桌。
高毅的记忆像锋利的玻璃渣，割得我大脑生疼。
我终于弄明白了全部的事情。
高毅的疏远、冷漠、甚至那句“红毛只是跟我闹着玩的，是你自己多管闲事......”，全是被逼的。
可那又怎样？
背叛就是背叛。
她擦掉眼角渗出的血丝，左眼的齿轮纹路缓缓旋转。
“红毛......”
我轻声念出这个名字，像是个诅咒，将我的人生毁了。
......
雨丝斜斜地抽打着教室玻璃，我望着窗外被淋湿的梧桐树，那些粉白的花瓣沾了泥水，像被踩碎的良心。
我今天来的很早，教室里除了我，就只剩下最后一排的高毅了。
那个我曾经充满了好感的男孩，如今缩在教室另一头，用课本挡住脸。
可他却挡不住他周身缠绕的灰绿色，那是愧疚与恐惧发酵出的颜色。
三天前窥见的记忆仍在灼烧她的神经：高毅颤抖着在匿名论坛敲下“李莉舞是怪物”的帖子；他故意打翻墨水瓶弄脏我的笔记课本；最刺眼的是他躲在器材室给顾芝发消息时，屏幕上那句“她今天又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看我了”。
“你明明可以反抗。”我突站在出现在高毅面前，指尖抵住他课桌上未干的墨迹，“去报警，告诉老师，甚至直接捅破红毛放高利贷的事......”
高毅的瞳孔猛地收缩，如同一只受惊的飞鸟，手中的课本地砸在地上。
“李......李莉舞，你怎么知道的.....”高毅有些诧异的说道。
“别叫我名字，你不配！”我说道，“怂货，蠢狗，笨蛋，你这种人，这辈子注定只能被红毛欺负。”
“你......你以为我没试过吗？！”高毅回过神，他脖颈暴起青筋，声音却嘶哑得像漏气的风箱。
“我很早之前就举报过红毛了，可红毛压根不害怕老师，更何况......”
高毅停顿了下说道，“更何况，红毛录下了视频，如果我在举报他，第二天肯定会身败名裂的......”
“所以你就造谣我是妖女？所以你就在班里带头孤立我？”
我有些愤怒的抓住了高毅的衣领，虽然我早就做过了心理准备，但是身体还是止不住的颤抖。
往日阳光开朗的大男孩，现在就像一只弱小的羔羊，任人宰割。
“所以你明知道我那是觉醒了术，还帮着他们散布我是妖女的谣言？”
高毅的啜泣声戛然而止。
“你害怕自己的处境，却亲手把刀捅进真正想要帮助你的人的心里。”我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你保护了自己名誉，保护了自己的身体，却唯独伤害了那个想要挺身而出保护你的女孩。”
储物柜的荧光灯管突然滋滋作响，在我的脸上投下冷白的光晕。
“知道最可悲的是什么吗？”我将脸凑近高毅，与高毅充血的眼睛平视，“哪怕到了此刻，你都没有勇气对抗真正的恶人，只敢在我面前展示伤口，因为伤害我，比反抗红毛容易多了。”
“够了！”
高毅突然一声大喊，用力打开了抓住他衣领的手，将我狠狠的往后一推。
我一时间失去平衡，身体后退几步，腰部重重的磕到了身后桌子上。
一股疼痛从腰间传来，上次我为了保护高毅，腰部撞到了桌子上，留下了一片淤青。
而现在，还是因为高毅，不过这次，一切都是他亲手造成的。
“你什么都不懂，你根本什么都不懂！”高毅注视着我的眼睛说道，“你以为我愿意这么做吗！”
“你觉得自己很伟大是不是？！”高毅癫狂地大笑，“挡在我面前的时候很爽吧？看我像条狗一样跟在你后面说谢谢，是不是特别有成就感？！”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因为我看见高毅的灵魂之火在剧烈摇晃，那些被恐惧碾碎的尊严、被贫困磨蚀的良知，此刻都化作淬毒的尖刀，一刀刀捅向最不该伤害的人。
“如果换成你呢？”高毅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他的力气很大，我的手腕被他抓的生疼。
“要是你被人这样威胁，你会怎么做？回答我！”
我的双眼突然刺痛起来。
不知为何，我想起了姐姐离开的那天晚上。那时的父亲，周身翻滚着和高毅此刻如出一辙的暗红色。
我用力甩开高毅的手，指甲在对方腕上留下血痕。
我抬起手，一记耳光狠狠甩到高毅的脸上。
“啪！”
巴掌声清脆得让整个教室死寂，他维持着偏头的姿势，脖颈绷出青筋的轮廓。
“我起码不会做个懦夫，起码不会把锁链套在无辜者的脖子上。”我说道。
这还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动手打人。
我垂在身侧的右手不受控地痉挛，掌心火辣辣的痛感直窜心脏。
“得了吧，你爸随便一块手表就够买下我家的房子，你这种从小就泡在蜜罐里的富家千金，怎么可能体会我们这种人过的日子！”
高毅转过头，一脸漠然的看着我。
他的半张脸已经红了，看起来就像半个熟透的苹果。
“不是的......”我愣住了，高毅身上的红色越发活跃，这些全是他的心里话。
“省省吧！”高毅撞开我走向楼梯口，沾满铁锈味的校服擦过我肩膀，“你们这种人的苦痛，不过是镶着金边的茶杯裂了道缝。”
“红毛说得对......”他喘着粗气，眼神浑浊，“你们这样的人，根本就什么都不懂......”
同学们已经陆陆续续的走进了教室，他们见到我，依然如同见到瘟神一样，离我远远的。
我缓缓坐回了我的座位，两道热泪控制不住的留下脸颊。
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委屈，哪怕当初他们侮辱我是妖女，哪怕他们都诅咒我去死。
我把脸深深地埋进臂弯里，身体不断的抽泣着，浑身止不住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