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这个……这个……”苏老爷子,枯瘦的手指着赵氏,气得浑身乱颤,喉咙里咯咯作响,竟一时说不出完整的句子,脸憋得青紫。
“老头子!老头子你别激动!”周氏吓得赶紧给他顺气,眼泪直流。
李慧心和王氏也慌忙上前照料。
苏明远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他死死盯着赵氏,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冰冷和失望。
就在这时,谁也没注意到,躺在角落草堆上、一直昏沉虚弱的苏老爷子,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一把推开了周氏和李慧心搀扶的手,另一只手颤抖着,竟将一直放在他身侧、那根伴随他多年、此刻充当拐杖的旧烟杆抓了起来!
那烟杆是硬木所制,因常年使用,表面已磨得油亮,此刻在昏暗的光线下,竟反射出一丝冰冷的厉芒。
“赵氏!”一声嘶哑却如同破锣般威严的怒吼,从苏老爷子喉咙里迸发出来,竟暂时压下了他的咳嗽。他浑浊的老眼此刻瞪得滚圆,里面燃烧着愤怒的火焰,死死钉在赵氏身上,“你……你刚才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
他一边吼,一边竟挣扎着要用那烟杆支撑着站起来,吓得周氏和李慧心赶紧又扶住他。
赵氏也被公公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吓住了。在她的印象里,公公虽然严肃,但病倒后一直很虚弱,何曾有过如此骇人的气势?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嘴上却还不肯完全服软,小声嘟囔:“我……我也是为了我们三房着想……这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
“放屁!”苏老爷子猛地将手中的烟杆往前一指,烟锅头几乎要戳到赵氏的脸上,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却字字如同锤击,“为了三房?我看你是想毁了整个苏家!你这蠢妇!睁开你的狗眼看看!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他挥舞着烟杆,指向四面漏风的墙壁,指向屋外呼啸的寒风,声音悲愤而苍凉:“这是流放之地!是寒石村!我们苏家如今是戴罪之身,是这世上最卑贱的罪民!外面是虎狼环伺,里面是饥寒交迫!一家人抱成团,尚且不知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你……你竟然敢在这个时候,提分家?!”
他每说一句,烟杆就重重顿一下地,发出沉闷的“咚咚”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你是嫌我们死得不够快?还是嫌这阎王殿的门槛不够高?要把自家人往死路上推?!”苏老爷子气得浑身发抖,剧烈的咳嗽再次涌上,但他强忍着,目光如同利刃,扫过赵氏,也扫过屋里每一个可能被这话语动摇的人,“我苏老柱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苏家,就绝不分家!”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声音嘶哑却无比清晰地吼道:“谁再敢提分家二字,动摇人心,那就是苏家的罪人!就别认我这个爹,这个公公!我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没娶过这个儿媳妇!直接逐出家族,任你们自生自灭!是喂了野狼,还是冻死饿死在荒原,都与苏家再无干系!”
“逐出家族”!
这四个字比“分家”更狠,更绝!在这个宗法森严的时代,被家族除名,意味着失去最后的依靠和身份,真正成了无根的浮萍,连死后都是孤魂野鬼!
赵氏彻底吓傻了,脸色惨白如纸,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没想到一向病弱的公公会发这么大的火,更没想到后果会如此严重。
苏秀秀更是吓得“哇”一声哭出来,紧紧抱住赵氏的胳膊,浑身发抖。
连一直趴在担架上的苏明德,也挣扎着抬起头,虚弱地喊道:“爹……爹您消消气……招娣她……她糊涂……她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苏明远看着父亲气得几乎要晕厥过去的样子,心中又痛又怒,他上前一步,对着赵氏厉声道:“听见爹的话了吗?还不快给爹认错!”
赵氏被这阵势彻底吓破了胆,连滚带爬地扑到苏老爷子脚边,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了,哭着哀求:“爹!爹!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是我猪油蒙了心,胡说八道!我再也不敢提分家了!求您别赶我们走!求您了!”
她一边哭求,一边用力磕头,额头沾上了地上的尘土。
苏老爷子看着她这副样子,胸中的怒火稍息,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巨大的疲惫和悲凉。他重重地喘着粗气,靠在周氏和李慧心身上,闭上眼睛,无力地挥了挥手,声音低了下去:“滚……滚到一边去……别在我眼前晃……”
赵氏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缩回到苏明德身边的角落,紧紧抱着还在哭泣的苏秀秀,再也不敢吭声,只是身体还在不住地发抖。
破屋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苏老爷子粗重的喘息声和窗外愈发凄厉的风声。
苏晚晚站在母亲身边,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爷爷的爆发,看似突然,实则是压抑已久的愤怒和对家族存续最深切的担忧。赵氏的自私和短视,差点在家族最脆弱的时候,引发毁灭性的内爆。
经此一事,家族内部刚刚冒头的那点分裂苗头,被爷爷以最激烈、最不容置疑的方式,强行压制了下去。至少短期内,没人再敢提“分家”二字。
但苏晚晚知道,矛盾只是被暂时掩盖,并未根除。若生存的压力得不到缓解,类似的危机迟早还会爆发。
她看了一眼角落里惊魂未定的赵氏和苏秀秀,又看了看疲惫不堪、仿佛瞬间又苍老了几岁的爷爷和奶奶,心中那份尽快找到稳定食物来源的念头,变得更加迫切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