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处理完所有事务,疲惫到了极点,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玄隐的身影便会清晰地浮现。
他跪在御花园池边,浑身湿透,双手呈上那枚翡翠镯子,眼神平静无波。
他挡在她身前,用背脊承受碎裂的琉璃盘,血迹斑斑,却依旧沉稳。
他在冷宫的黑暗中,紧紧拥着她,用体温驱散她的寒意,那怀抱滚烫而颤抖。
他在万寿节前夜,如同一只绝望的困兽,他吻她,求她,那炽热的气息几乎要将她融化。
最后,是他在她质问下,那死寂般的沉默,和离去时那绝望孤寂的背影……
每一个画面,都像是一把钝刀,在她心上反复切割。
她有时会恨他的隐瞒,恨他为何不早一点告诉她真相?或许……或许会有不同的结局?
有时又会想起他前世那至死不渝的守护,心便软了下来,那恨意也化作了更深的无奈与酸楚。
家仇国恨,如同天堑,横亘在他们之间。她是大渊公主,他是叛将之后。这个结,似乎……无解。
这夜,她又辗转难眠,索性起身,披衣走到殿外廊下。
夏夜的风带着微醺的热气,拂过脸颊,却吹不散心头的郁结。她抬头望着夜空中的孤月,清辉冷冷,照得她身影越发单薄。
忽然,她敏锐地感觉到,远处宫墙的阴影里,似乎有一道目光,正静静地落在自己身上。
那目光,带着熟悉的、沉甸甸的份量,充满了压抑的情感。
是他。
他果然……还在看着她。
梵曦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混合着酸涩、委屈、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悸动,涌上心头。她几乎要控制不住,想朝着那个方向走去,想问他一句:“你究竟……为何还要如此?”
但最终,她只是死死地咬住了下唇,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缓缓转身,回到了冰冷的殿内。
不能心软。
不能回头。
既然注定是悲剧,又何必……再添纠缠?
就让他,远远地看着吧。
也让她,习惯这……没有他的孤寂。
殿门轻轻合上,隔绝了月光,也隔绝了那道沉默而痛苦的目光。
宫墙阴影下,玄隐看着那扇重新关闭的殿门,看着那消失在门后的、让他魂牵梦萦的身影,面具下的唇角,勾起一抹苦涩到极致的弧度。
公主……连远远看您一眼……也成了奢望吗?
他闭上眼,将翻涌的血气和痛楚,强行咽回腹中。
守护,是他唯一还能为她做的事。
哪怕,她永远不知。
哪怕,此生……再无交集。
梵曦的失眠和日渐消瘦,终究还是引起了皇帝的注意。
这日请安时,皇帝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色,难得地温和问道:
“曦儿,朕看你近日气色不佳,可是身子不适?要不要传太医好好瞧瞧?”
梵曦心中一凛,知道自己的状态引起了父皇的疑心。她连忙垂下眼睫,掩饰住眼底的情绪,恭敬地回答:
“谢父皇关心,儿臣无恙。只是近日天气炎热,有些食欲不振,夜间睡得浅了些,并无大碍。”
皇帝审视着她,目光锐利,仿佛能穿透她的伪装:
“可是有什么心事?若有难处,尽管对父皇言明。”
梵曦知道,这是试探。父皇绝不容许任何人、任何事,脱离他的掌控,尤其是她这个刚刚展现出价值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