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云号”云舟平稳地飞行在万丈高空之上,淡金色的防御光罩过滤了大部分罡风和乱流,只留下船体破空时细微的嗡鸣。窗外,白云如絮,下方山川大地如同精心绘制的微缩沙盘,以极快的速度向后飞掠。 船行已三日。按照航线图,“穿云号”将在七日内抵达南部重镇“炎阳城”,途中会经过几个较大的修真城市短暂停靠补给。
姜晚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舱室内,研读从北龙阁购得的南明资料,同时巩固自身修为。玄水大道之种圆满后,她对水(冰)行之道的掌控达到了新的高度,心念微动,舱室内的水汽便能瞬间凝结成冰晶,又或化作温润水雾。新得的《太乙寒雷遁》她也开始初步揣摩,尝试将那一丝寒雷真意融入身法,在狭小的舱室内进行极小幅度的闪转腾挪,体会那种冰寒迅捷中隐含的雷霆爆裂之感。
偶尔,她也会走出舱室,到云舟上层的观景台或公共区域走动。云舟上乘客众多,鱼龙混杂,是收集信息的好地方。 观景台上,常有修士三五成群,凭栏远眺,或交流见闻。姜晚看似随意地倚在栏杆一侧,目光落在远方天际线,耳朵却捕捉着周围的谈话声。
“听说没?流火平原那边又打起来了!离阳宗和‘地炎门’的人为了那处古修遗府,差点把狗脑子都打出来!”
“地炎门?他们不是一直盘踞在‘地火熔窟’那边吗?怎么也跑来凑热闹?”
“谁知道呢!据说那遗府可能是一位上古火修的坐化之地,里面不仅有火行功法和法宝,还可能藏着关于‘地心炎脉’的线索!地炎门修炼的就是地火一道,能不眼红?”
“不止呢,‘赤霄剑派’也有人露面了,不过他们好像更在意遗府旁边发现的一处‘赤火精金矿脉’……”
“啧啧,这下可热闹了。离阳宗、地炎门、赤霄剑派,再加上无数闻风而动的散修和小势力,流火平原现在就是个一点就炸的火药桶!”
“咱们这船上有不少道友,恐怕也是冲着那边去的吧?”
“难说。不过‘穿云号’下一站停靠的‘赤岩城’,距离流火平原就不远了。到时候肯定有不少人下船。”
流火平原的局势,果然越发复杂。离阳宗、地炎门、赤霄剑派……都是南明离火山周边有头有脸的火系宗门,实力不俗。他们之间的冲突,无疑会增加姜晚途经此地的风险。但另一方面,混乱也可能意味着机会。若能浑水摸鱼,或许能提前获得一些关于离火山或火行天材地宝的信息。
“嘿,你们听说了吗?离阳宗这次带队的那位金丹长老‘烈阳真人’,好像在北冥吃了点亏,心情正不爽呢,所以对流火平原的事格外上心,下手也狠。”
“北冥?烈阳真人跑去北冥那鸟不拉屎的冰窟窿干嘛?”
“这就不清楚了。有传言说北冥寒渊深处有异宝出世,惊动了不少中州和北地的大人物。烈阳真人或许也是去碰运气,结果看来是没讨到好。”
“能让金丹真人都吃亏,北冥这次现世的东西恐怕不简单……”
姜晚心中微动。烈阳真人?在北冥吃亏?她不禁想起了玄冰宫门户前,霜雪阁、寒螭谷等人,还有那个神秘的“冰魄散人”。难道这烈阳真人也曾试图进入玄冰宫,结果铩羽而归?若真如此,此人实力不容小觑,且可能与北冥之事有牵连,需多加留意。 除了流火平原,乘客们谈论最多的便是南明离火山本身的近况。
“离火山主峰‘天火峰’近百年都没什么大动静,但据说其周边几处活跃的火山口,喷发频率有所增加,地火毒瘴也比往年更浓。”
“可不是,我有个在离阳宗做外门执事的远亲说,宗门内几位擅长地火观测的长老都判断,离火山地脉近期可能有较大变动,或许会引动‘天火池’异变。”
“天火池异变?难道传言中的‘离火之精’又要现世了?”
“嘘!小声点!这话可不敢乱说!离火之精那是传说中的神物,每次现世都引得南明震动,多少大能盯着呢!咱们这种小虾米,听听就好,千万别动心思。”
“也是,那种东西,不是咱们能染指的。不过若是天火池真有异动,周边区域的火系灵材肯定会更加活跃,倒是可以去碰碰运气,采些‘火云晶’、‘熔岩心铁’什么的。”
姜晚默默听着。天火池异动?离火之精可能现世?这倒是与鬼影地图及赤红玉简的线索吻合。看来她此行南明,时机或许恰好。但竞争之激烈,恐怕远超想象。离阳宗等本土大派必然严阵以待,中州乃至其他地域的强者也可能闻风而动。 她需要更谨慎的计划。或许,可以尝试从这些本土势力外围入手,或者利用流火平原的混乱,先获取一些关于离火山内部情况的确切消息。
正思忖间,姜晚忽然感到一丝极其隐晦、却让她本能警觉的视线扫过自己。那视线并非来自观景台上高谈阔论的众人,而是来自下层甲板的某个阴影角落。 她不动声色,玄水道韵微微流转,一丝清凉感知如同无形的水波,悄然向那个方向延伸。 阴影中,站着一名身穿不起眼灰色短袍、头戴斗笠的修士。他微微低着头,斗笠边缘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气息也收敛得极好,若非姜晚灵觉敏锐,几乎要将他忽略过去。此人修为……至少是筑基后期,且气息凝练,隐隐透着一股阴冷的煞气,与周围修士迥然不同。
煞气?姜晚心中一凛。这感觉,与血煞宗修士有些相似,却又似乎更加内敛、更加纯粹,少了几分血煞宗的污秽,多了几分森寒。 那人似乎也察觉到了姜晚的探查,斗笠微微动了一下,随即身形向后退了半步,彻底融入后方舱壁的阴影中,气息完全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高手……而且来者不善。”姜晚收回感知,面色如常,心中却已提起警惕。这云舟之上,果然并不平静。此人是冲着自己来的?还是另有所图?是血煞宗的追踪者?还是其他势力? 她仔细回想登船以来的经历,自觉并未露出什么破绽。难道是在北龙城时,就被盯上了?又或者,此人目标并非自己,只是自己恰好引起了他的注意? 无论如何,需多加小心。
姜晚没有在观景台久留,转身返回了自己的舱室。她加强了房间内的防护阵法,并留了一丝玄水道韵附着在门廊隐蔽处,作为预警。
接下来的两日,云舟平稳飞行,再未停靠。姜晚深居简出,大部分时间都在舱室内静修或研读资料。那灰袍人也没有再出现,仿佛那日的惊鸿一瞥只是错觉。 但姜晚的警惕并未放松。她偶尔通过舷窗观察外面,偶尔在饭点去公共膳堂用餐,始终保持着适度的警觉。她发现,云舟上的乘客中,除了那些高谈阔论、目标明确的冒险者外,确实还有少数气息深沉、行踪低调的修士,他们彼此间似乎也保持着某种默契的疏离。
第四日清晨,云舟微微震动,速度减缓。广播声通过船内阵法响起:“各位乘客请注意,‘穿云号’即将抵达本次航程第一个停靠站——‘赤岩城’。预计停留两个时辰进行补给。需下船的乘客请提前做好准备。重复一遍……”
赤岩城到了。这也是距离流火平原最近的一座有云舟停靠的大城。 船舱内顿时热闹起来,许多修士开始收拾行装,准备下船。观景台上也聚满了人,指着下方逐渐清晰的城市轮廓议论纷纷。
姜晚也走到舷窗边望去。赤岩城坐落在一片赤红色的巨大岩山之上,城市建筑大多以红褐色的岩石砌成,远远望去,如同一簇燃烧的火焰。城市上空,弥漫着淡淡的赤色烟霞,那是地火灵气旺盛的表现。城外,可见大片焦黑或暗红色的土地,植被稀疏,许多地方还有裸露的熔岩痕迹和蒸腾的热气,果然是靠近火山区域的特征。 她暂时不打算在赤岩城下船。她的目标是更南方的炎阳城,那里才是前往南明离火山的主要门户。但赤岩城作为流火平原冲突的前沿,或许能通过云舟短暂停留,了解到更多第一手消息。
云舟缓缓降落在赤岩城外的专用空港。舱门打开,热浪混合着淡淡的硫磺气味扑面而来。大批修士涌下舷梯,其中不少人气息彪悍,眼神锐利,显然都是准备前往流火平原搏一把的亡命之徒。
姜晚也随着少数留在船上的乘客,走下云舟,在空港指定的休息区域活动。空港内设有茶肆、简易商铺,供乘客打发时间。 她要了一壶清茶,坐在角落,看似闭目养神,实则神识微散,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空港内人流熙攘,下船的、上船的、接人的、送行的,喧嚣一片。谈论的话题,几乎都围绕着流火平原。
“……刚传来的消息!离阳宗和地炎门在‘黑烟谷’又干了一架,双方各死了十几个筑基弟子,连金丹真人都动手了,把半边山谷都打塌了!”
“我的天!这么激烈?那遗府到底开了没?” “听说遗府最外围的禁制被强行破开了,但里面还有更厉害的阵法,好像跟古修士的‘元神试炼’有关,进去的人还没出来几个,出来的也语焉不详。”
“赤霄剑派呢?他们没掺和?”
“赤霄剑派好像在专心挖掘那处赤火精金矿脉,跟另外几个想分一杯羹的小门派对峙着呢,暂时没空管遗府那边。”
“啧啧,这趟浑水,不好蹚啊……”
“富贵险中求嘛!听说已经有人在遗府外围捡到古修士遗漏的丹药和残破法器了,品阶都不低!”
就在这时,姜晚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她再次感应到了那股熟悉的、阴冷内敛的煞气! 神识悄然扫去,只见在空港另一侧,靠近上船通道的地方,三名身着灰黑色劲装、面容普通、气息均在筑基中后期的修士,正簇拥着一名身穿锦袍、摇着折扇、作富家公子打扮的年轻男子,低声交谈着什么。
那年轻男子相貌英俊,嘴角带笑,看似纨绔,但眼神深处却偶尔掠过一丝与外表年龄不符的阴沉与锐利。其修为,赫然是筑基圆满!
更关键的是,姜晚从他们四人身上,都隐隐感觉到了一丝与那日云舟上灰袍人同源的、阴冷内敛的煞气!只是被某种秘法或法器掩饰得很好,若非姜晚有过接触且感知敏锐,几乎难以察觉。
这四人显然是一伙的,而且很可能与那灰袍人有关!他们也要在赤岩城下船?还是准备换乘其他云舟? 只见那锦袍公子折扇一收,对三名手下吩咐了几句,三人点头,迅速分散开,混入人群,似乎去打探什么消息。而那锦袍公子则摇着扇子,漫不经心地朝着空港内一家售卖火系材料的商铺走去。
姜晚心念电转。这些人行踪诡秘,实力不弱,出现在前往南明的云舟上,绝非偶然。他们是不是血煞宗的人?还是其他修炼类似煞气功法的势力?他们的目标是什么?流火平原?还是……南明离火山? 她决定跟上去看看。不动声色地结了茶钱,她如同一个普通的路人,远远缀在那锦袍公子身后。 锦袍公子在材料商铺前驻足,随意看了几样标价不菲的火云晶和熔岩心铁,与掌柜攀谈了几句,似乎是在打听某种特定材料的行情。
姜晚离得远,听不真切,但从掌柜略显惊讶和犹豫的反应看,锦袍公子打听的恐怕不是什么常见之物。 不多时,那三名分散的手下也陆续返回,低声向锦袍公子汇报。锦袍公子听完,折扇轻敲掌心,脸上笑容不变,眼中却闪过一丝冷光。他抬头,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空港某个方向。 姜晚顺着他目光望去,心中一动。
那个方向,站着几名刚刚下船、风尘仆仆的修士,他们衣着普通,但气息沉凝,眼神警惕,腰间佩戴的玉佩样式统一,上面似乎有一个模糊的火焰标记。 离阳宗弟子?姜晚认出了那标记,与资料中描述的离阳宗外门弟子身份玉牌很像。 锦袍公子的目光在那几名离阳宗弟子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仿佛只是随意一瞥。但他嘴角那抹笑意,却似乎深了一些。
“有意思……这些人,似乎在关注离阳宗?”姜晚心中疑窦丛生。离阳宗是地头蛇,关注他们不奇怪,但这伙人身上的煞气和行事风格,显然与离阳宗这样的正道火系宗门格格不入。是敌对势力?还是另有所图?
就在她思索之际,登船的提示音再次响起。“穿云号”补给完毕,即将启程前往下一站。 锦袍公子一行人并未登船,而是朝着赤岩城内方向走去,显然是要在此地下船。 姜晚看着他们消失在城门方向,略一沉吟,放弃了继续跟踪的打算。对方人多势众,且有筑基圆满坐镇,在陌生城池跟踪风险太大。她的主要目标是南明离火山,不宜在此节外生枝。
她转身,随着其他乘客重新登上“穿云号”。 云舟再次升空,离开赤岩城,朝着南方继续航行。窗外,赤红色的岩山大地渐渐被抛在身后。 但姜晚心中,却留下了新的疑问。
那灰袍人,那锦袍公子一伙……这些身怀阴冷煞气的神秘修士,出现在前往南明的路上,究竟意欲何为?
他们与流火平原的冲突、与离阳宗、甚至与南明离火山可能出现的异变,是否有关联?
云舟之外,天色渐晚,暮色如血,染红了天际的云层。
前方,还有数日航程。而南明之行的暗涌,似乎早在抵达之前,便已悄然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