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落下的那一刻,林昭的手已经攥紧了青黛的腕子。他没多说一个字,脚下一蹬,两人几乎是贴着塌陷的边缘滚出去的。身后那片沙地像是被什么巨口从底下啃空,整块沉下去,露出黑不见底的裂谷。热风裹着腐水味冲上来,呛得人喉咙发干。
“这味道……比食堂过期三天的泔水桶还冲。”林昭咳了一声,撑着八荒戟站稳,低头看脚下——一道石阶顺着岩壁蜿蜒而下,浸在幽暗河水中,湿滑得像涂了油。
青黛没接话,只是蹲下身,指尖掠过石阶表面。她眉头一跳:“这台阶是反向凿的,越往下越宽。不是给人走的,是给什么东西‘送’下去的。”
林昭瞥了眼她手指沾上的青苔状残留物,“你说这是镇压渠?那咱现在等于主动钻进封印里头当祭品?”
“不然呢?”她抬头,“你右臂都快变成抽象艺术展了,还挑场地?”
林昭低头一看,石纹已经爬到了锁骨下方,皮肤底下隐隐有光流转,像埋了条微型霓虹灯带。他试着动了动手指,还好,没断信号。“我这叫赛博朋克风皮下植入。”他咧嘴,“回头火了能出联名款。”
青黛没笑,抬脚就往台阶下走。水流不急,但泛着诡异的暗红色,像是掺了铁锈的糖浆。她一步踩进去,水位刚过脚踝,整条河忽然安静了一瞬。
连风都停了,林昭立刻按住胸口残铃,识海里传来一声极细的长鸣——不是警报,是提示音。
“秘。”他低声说,“这地方有东西藏着,不是杀招,是秘密。”
“那你该高兴。”青黛回头,“考古人的终极梦想:活着走进教科书第一页。”
“可我不想当页脚注释。”林昭把八荒戟背好,跟着踏入河水,“尤其还是‘以下内容过于危险,建议跳过’那种。”
两人一前一后沿石阶下行,水渐渐没到膝盖。越往下,岩壁上的刻痕越多,全是倒写的守渊符文,排列方式古怪,像是被人故意打乱重组过的密码。
林昭看得脑仁疼,“谁家祖训写成摩斯电码?”
“不是祖训。”青黛伸手抚过一道深槽,“是封印咒。这些符文本来是镇压用的,现在被逆向激活了,成了召唤阵。”
“合着咱们正顺着wIFI信号往路由器里钻?”
“差不多。”她顿了顿,“而且这路由器,认你。”
林昭一愣,“啥意思?”
话音未落,水面猛地炸开!数十条半透明触手破水而出,速度快得只留下残影,直接缠上他的双腿。那些触手表面浮现金色纹路,扭曲变形,分明是从守渊符文改出来的,像是被病毒污染的系统文件。
“靠!”林昭猛踹,结果越挣扎缠得越紧,一股阴冷劲儿顺着小腿往上窜,骨头缝里都开始发麻。
“别硬挣!”青黛一把抽出银簪,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水面上。
血没散。反而在触碰到河水的瞬间,自动延展成一道完整的符文图案,金光一闪,整条暗河嗡地一震,像是有人敲响了一口看不见的大钟。
缠着林昭的触手剧烈抽搐,发出类似玻璃碎裂的尖鸣,一条条断裂脱落,沉入河底。他踉跄后退,差点坐水里,喘得像跑了十公里,“你这技能点是不是加满了?刚才那一下,起码是SSR级驱邪大招。”
青黛没答话,她站在原地,脸色有些发白,袖口渗出细碎的蓝光,像是数据流在皮肤下失控乱窜。她抬手抹了把嘴角,指腹沾了点半透明液体,在昏暗光线下微微发亮。
“没事吧?”林昭皱眉。
“小bug。”她摇头,“刚才是用本源压的,系统有点过载。”
“那你悠着点。”林昭活动了下脖子,突然闷哼一声。
青黛立即转身,“怎么了?”
“脖子……烫。”他摸了摸右侧颈动脉位置,石纹已经攀到下颌角,皮肤发红,像是被紫外线灼伤,“这玩意儿现在不止是纹身,它开始抢地盘了。”
青黛走近一步,伸手探他脉象。指尖刚触到皮肤,就被一股热流弹开,像是碰到了高压线。
她收回手,声音低了些:“它在排斥我。”
“又来这套?”林昭翻白眼,“我都说了我不搞双标,红烧肉让你先打,泡面也从不分你汤喝,公平得很。”
“这不是感情问题。”她盯着他脖颈处的光纹,“是本质冲突。你是血脉觉醒者,我是器灵载体。你越强,就越像真正的守渊人——而我,对你来说,会越来越像……外挂程序。”
“那正好。”林昭咧嘴,“以后打架我主控,你负责后台运算,组队刷副本稳赢。”
他说着就要继续往前走,结果脚下一滑,踩在河床一块松动的石板上。
“我靠!”整个人差点栽水里,幸好八荒戟及时插进岩缝撑住身体。他稳住姿势,低头一看,那块石板竟然被人撬开过,边缘还有新鲜划痕。
“有人比我们早到?”他皱眉。
青黛蹲下,将银针轻轻插入石板下方的缝隙。针尾微微发亮,引出一丝极淡的地脉流光,照亮了河床底部。
一幅巨型图案浮现出来。倒置的守渊族徽,中央有个凹槽,形状像极了铜铃轮廓。四周刻满密文,记录的不是战斗或祭祀,而是一段放逐令:
“罪将之子,不可承脉,顺河而下,永不得返。”
林昭盯着那行字,呼吸慢了半拍。他下意识摸了摸胸前的残铃。就在这一瞬,残铃忽然震动。不是声音,是记忆。
识海中闪过模糊画面——千年前的夜晚,暴雨倾盆,一名披甲战将站在河边,怀里抱着个婴儿。婴儿胸前挂着一枚完整的铜铃,铃舌系着青黛丝线。
战将沉默许久,最终将孩子放进一叶浮舟,轻轻推入暗河。
舟随水去,铃声渐远。
画面戛然而止。林昭站在原地,耳边仿佛还回荡着那一声微弱的铃响。
青黛看着他,“你看到了?”
“嗯。”他嗓音有点哑,“那个孩子……挂的是完整的铃。”
“所以你不是继承者。”她轻声说,“你是被放逐的那一个。”
“难怪我每次掏钥匙串都觉得自己像个逃犯。”林昭扯了下嘴角,眼神却没笑,“但现在回头也没路了。”
青黛点头,“后面塌了,前面就算有刀山火海,也得走。”
两人对视一眼,没再多言,继续前行。河水渐深,已至腰际。石壁上的符文越来越密集,排列方式竟与林昭梦中见过的祭典图谱完全一致。他右臂的石纹随之搏动,像是受到某种召唤,温度越来越高,几乎要烧起来。
“这感觉……”他咬牙,“像有人在我血管里开了个直播间,还在疯狂打赏火箭。”
“忍着。”青黛伸手扶住他胳膊,“快到底了。”
前方河面收窄,隐约有血色微光浮动,照出一段坍塌的拱门,门内似有空间。就在这时,林昭突然停下。
“怎么了?”青黛问。
他没答,而是缓缓抬起右手,掌心朝向岩壁。石纹自发亮起,与墙上某组符文产生共鸣,投射出一段新的影像——
仍是那名战将,但这次他面对一座祭坛,手中高举铜铃,口中念咒。祭坛中央躺着一名女子,身穿玄裳,面容模糊,胸口嵌着半块玉珏。
战将割腕,血滴入铃中。铃响三声。女子睁眼,瞳孔泛紫,影像消失。
林昭喘了口气,“我懂了。那不是放逐,是转移。他们把我送走,是为了……保护谁?”
青黛沉默片刻,低声说:“不是为了保护谁。”
“是为了等谁。”
林昭转头看她,她望着前方血光,声音很轻:“等你回来。”两人再没说话,一步步走向拱门。
水越来越热,像是煮开的茶。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烧焦的味道。石阶尽头是一道断桥,桥下河水翻涌,隐约可见无数扭曲人形在水底沉浮,像是被禁锢的灵魂。
青黛正要迈步,林昭突然伸手拦住她。“等等。”
他低头看自己右臂,石纹正在加速蔓延,已经越过下颌,逼近耳根。“这次不一样。”他声音发紧,“它不是在觉醒……是在回应什么。”
话音未落,整条暗河突然剧烈震荡!水面上浮现出一张巨大的脸——由无数符文拼凑而成,双眼空洞,嘴巴张开,无声呐喊。
林昭怀中的残铃猛地炸开最后一丝光芒!他眼前一黑,识海中只剩下一个词,如雷贯耳:**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