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出门前,她站在一人高的菱花镜前,由秋月为她做最后的整理。镜中人,身姿窈窕,眉眼清丽,
目光沉静如水,深处却蕴藏着不容侵犯的锐利与冰雪般的冷静。她轻轻理了理鬓角一丝不乱的发丝,
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冷酷的弧度。
侯府二门前,车队早已备好。二夫人李氏带着堂妹骆婉,大嫂温氏也带着霖哥儿,均已到齐。
众人见到骆静这身清雅打扮,眼中都闪过一丝诧异,但碍于场合,并未多言。就在这时,
另一辆装饰更为华丽、甚至有些扎眼的朱轮翠盖马车也疾驰而来,稳稳停下。车帘掀起,
首先露出的是一张精心修饰过、眉眼间带着刻意讨好笑容的脸——是白氏身边另一个得力的妈妈。
随后,白慧容扶着妈妈的手,袅袅婷婷地下了车。
她今日显然是经过了极致的精心打扮!一身极其夺目的绯红色缕金百蝶穿花云锦裙,
在阳光下流光溢彩,几乎要灼伤人眼。头上梳着时下最繁复华丽的飞仙髻,插戴着一整套赤金点翠镶红宝的头面,
耳坠是剔透的琉璃,颈项间挂着沉甸甸的赤金璎珞项圈,手腕上各套了三四只不同成色的玉镯,
整个人珠光宝气,娇艳逼人,仿佛要将满园春色都比下去。显然,她是打定了主意,
要在今日的宴会上艳压群芳,大出风头,彻底将骆静踩在脚下。
见到骆静一身素净的月白裙衫,白慧容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嫉恨和鄙夷,随即换上甜得发腻的笑容,
上前亲热地挽住骆静的手臂,声音娇柔得能滴出水来:“表姐!你可算来了!让妹妹好等!
咦?表姐今日这身……真是清雅脱俗,别有一番风致呢!” 她嘴上夸赞,眼神却毫不掩饰地扫过骆静简单的发饰和素淡的衣裙,
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炫耀。
骆静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臂,脸上维持着疏离而礼貌的浅笑,微微屈膝还了半礼:
“表妹盛装,才是真正的光彩照人,令人不敢直视。”
两个女子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无声的刀光剑影已然碰撞出火花。表面姐妹情深,底下是早已你死我活的汹涌暗流。
白慧容想借此宴扬名立万,而她骆静,则是她们计划中必须彻底碾碎、用以垫高她们脚底的绊脚石。
马车启动,车轮滚滚,碾过铺洒着明媚春光的青石路面,向着城西玉鸣山脚下、
嘉盛大长公主那闻名京华的别院驶去。车轮每前进一分,便离那场早已布好、杀机四伏的局,更近一步。
嘉盛大长公主的玉鸣山别院,坐落在京城西郊,依山傍水,景致清幽,素有“京西第一园”的美誉。
今日因上巳节探春野宴,更是装饰得焕然一新。朱漆大门洞开,门前车水马龙,香车宝马络绎不绝,
各府有头有脸的仆从穿梭引路,彰显着宴会主人尊贵无比的身份和今日宾客的显赫。
骆静随着镇西侯府的女眷们下了马车,早有身着统一淡绿宫装、举止得体的侍女含笑上前,敛衽为礼,
声音清脆:“恭迎镇西侯府各位夫人、小姐,公主殿下已等候多时,请随奴婢来。”
穿过几重月洞门和曲折回廊,沿途奇花异草,假山流水,移步换景,令人目不暇接。
终于,眼前豁然开朗。一片极为开阔的、依偎着碧波荡漾的玉鸣湖的巨大草坪呈现在眼前。
草坪上早已铺设好了厚实华美的猩红地毯,上面整齐地摆放着一排排紫檀木嵌螺钿的案几和柔软的锦缎坐垫。
草坪临水一侧,搭起了轻纱曼舞的华丽彩棚,那是为主家和最尊贵的女宾准备的席位。
此时,草坪上已是衣香鬓影,谈笑风生。京中顶级的勋贵高门、皇亲国戚的女眷们大多已到场,
按照身份地位依次落座。年轻公子们则多在稍远一些的、用屏风略微隔开的区域,既能遥望这边盛景,又不至于唐突了女眷。
骆静一行人被引至女眷席中较为靠前的位置落座,这显然是对镇西侯府,或者说,是对骆静这位新晋“红人”的格外礼遇。
她刚坐下,便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或明或暗的打量目光,有好奇,有探究,亦有不易察觉的嫉妒。
就在这时,入口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只见裴毅一身淡青色云纹锦袍,玉带束腰,身姿挺拔,
气质温文尔雅,正站在那边迎客。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很快便精准地落在了骆静身上,
眼中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惊艳。他立刻快步穿过人群,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
拱手一礼,声音清朗温和:“骆小姐,二夫人,骆小姐,少夫人,恭迎芳驾。母亲方才还问起诸位是否到了,
正在棚内等候,特意吩咐在下前来迎候。这边请。” 他言语周到,态度殷勤,竟亲自引着她们走向那临水的最佳席位——彩棚之下。
这一举动,顿时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裴毅身为大长公主独子,身份尊贵,向来矜持,
何时对哪位小姐如此礼遇亲自引路?不少贵女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向骆静的目光愈发复杂。
骆静心中警铃微作,但面上依旧从容,依礼谢过,随着他走向彩棚。裴毅的过度关注,在这种场合,
犹如将她置于聚光灯下,未必是福,反而可能成为众矢之的。
刚在彩棚下落座,奉上香茗,就听到席间几位年轻活泼的贵女难掩兴奋地低声议论起来,
声音虽低,却清晰地传入耳中:
“听说了吗?今日的压轴节目,倩倩姑娘会来献舞!”
“可是那位色艺双绝、被誉为‘京城第一舞’,平日里千金难求一舞的倩倩姑娘?”
“正是她!公主殿下真是好大的面子,竟能请动她!”
“听说倩倩姑娘的舞姿,如九天仙女下凡尘,今日可要大饱眼福了!”
倩倩姑娘?骆静端起面前雨过天青色的瓷盏,轻轻拨弄着浮起的茶沫,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