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着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火油罐,脸上扭曲的表情混合着滔天的恨意、
计划失败的狂怒以及一种同归于尽般的决绝,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傍晚时分,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彻底沉入地平线,夜幕如同巨大的墨色绒布,缓缓覆盖了整座京城。
西市却正是华灯初上、最是热闹喧嚣之时。
各色灯笼将街道照得亮如白昼,酒楼茶肆人声鼎沸,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车马粼粼,一派太平盛世的繁华景象。
然而,这繁华之下,潜藏着致命的危机。
突然!毫无预兆地!瑞锦阁方向传来一声震耳欲聋、仿佛天崩地裂般的巨响!“轰——!!!”
这声音绝非寻常爆竹或意外,而是某种威力巨大的火药被引爆的轰鸣!
声浪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瞬间席卷了半条街市!震得地面微微颤抖,临近店铺的窗棂嗡嗡作响!
巨响过后,是死一般的寂静!紧接着,冲天的火光如同咆哮的巨龙,从瑞锦阁的屋顶、门窗处疯狂窜出!
火势蔓延的速度快得惊人,几乎是眨眼之间,便将整座二层小楼吞没在熊熊烈焰之中!
浓烟滚滚,直冲云霄,将半边天空都映成了诡谲而恐怖的暗红色!
“走水了!走水了!瑞锦阁走水了!”
“爆炸!是爆炸!快跑啊!”
“救命啊!塌了!房子要塌了!”
街面上瞬间陷入了极致的混乱!人群的惊呼声、哭喊声、奔跑践踏声混杂在一起,
刚才还井然有序的繁华夜市,顷刻间化作了人间炼狱!
人们惊慌失措地奔逃,撞翻了货摊,踩踏了杂物,火光映照着一张张扭曲恐惧的面孔。
更令人胆寒的是,火场中还不时传来零星的、
较小的爆炸声和房屋构件倒塌的巨响,显然,店内囤积的绝不仅仅是绸缎布料!
京兆尹衙门的衙役和巡城卫兵反应算得上迅速,很快便赶到了现场,
一边奋力组织救火、疏散人群,一边迅速封锁了周边街道,严禁任何人靠近。
水龙车吱嘎作响,一道道水柱射向烈焰,却如同杯水车薪,火势一时难以控制。
待到火势稍被压制,留下满目焦黑狼藉的废墟和仍在冒烟的残垣断壁时,
官兵们开始小心翼翼地清理现场。很快,一具已被烧得面目全非、蜷缩成一团焦炭的尸身从废墟中被拖了出来,
形状可怖,散发着皮肉烧焦的恶臭。
而更令人震惊、乃至骇然的一幕发生在火场外围!
京兆尹的捕快在巡查时,竟然在一条临近的、堆满杂物的暗巷中,
当场抓获了一个形迹极其可疑、浑身散发着浓烈火油味、衣衫不整、脸上还带着烟灰和疯狂神色的年轻男子——正是镇西侯府的嫡长孙,骆辰!
“放开我!不是我干的!是骆静!是那个毒妇设局害我!是她!!”
骆辰状若疯魔,双眼赤红,拼命挣扎嘶吼,声音因极度的恐惧和愤怒而扭曲变形,却被精铁镣铐牢牢锁住双臂,如同困兽般被几名强壮的衙役死死按在地上。
镇西侯骆威在府中闻此惊天噩耗,如同被一道九天惊雷直劈天灵盖,惊得当场打翻了手中的茶盏,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毫无血色!
他踉跄着冲出书房,甚至来不及更换官服,只带着几个心腹长随,急匆匆、失魂落魄地赶往京兆尹衙门,试图打点周旋,了解案情。
而此时的镇西侯府内,更是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彻底炸开了锅!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了每一个角落,主子下人们无不骇然失色,议论纷纷。
慈晖堂内,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老夫人由葛妈妈搀扶着,坐在榻上,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
白氏与白慧容跪在冰冷的地砖上,浑身抖如筛糠,面无人色。
“母亲!母亲明鉴啊!”白氏再也顾不得什么体面,扑倒在地,扯着老夫人的裙角,哭得撕心裂肺,涕泪横流,
“定是有人陷害辰儿!他……他再怎么糊涂,也断然不敢去纵火啊!还……
还扯上了火药!这是要诛九族的大罪啊!母亲!您要救救辰儿!他是您的亲孙子啊!”
白慧容则瑟瑟发抖地蜷缩在一旁,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声音哽咽破碎,带着极致的恐惧,巧妙地为自己开脱:
“祖母……祖母息怒!容儿……容儿什么都不知道!今日……
今日只是循例在铺子里打理事务,后来见祖母和表哥来了,才……才邀他们进店小坐……
那火药……容儿从未见过!许是……许是铺子里不慎囤积了些什么不当之物……或是……或是表哥他……”
她说到这里,仿佛难以启齿,怯生生地抬眼飞快地瞟了老夫人一眼,又迅速低下头,泣不成声,“
表哥他近日因南姨娘有孕、却迟迟不能回府之事,心中郁结难解,又……又因静表姐即将成为雍王妃,心中或许……
或许存了怨愤,一时……一时想左了,才……才做出此等糊涂事来……容儿真的不知情啊!”
她巧妙地将纵火的动机引向了骆辰对骆静的“私怨”,试图将自己和整个白家从这滔天罪责中撇清出去。
一旁坐着的三夫人用手帕掩着嘴角,眼中却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的光芒,阴阳怪气地插话道:
“哟,这可真是奇了怪了。好端端的一个绸缎铺子,怎么又是窃贼尸首,又是火药爆炸的?
莫不是有些人,平日里看着光鲜,背地里尽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如今偷鸡不成蚀把米,还把自家嫡亲的孙子给搭进去了?啧啧,真是家门不幸,祸起萧墙啊!”
这时,二老爷骆崇山从衙门打探消息回来,面色凝重得能拧出水来,脚步沉重地走进堂内
,对着老夫人躬身一礼,声音低沉:“母亲,孩儿刚从京兆尹衙门回来。
初步勘验,那焦尸确是男子,身上搜出了专业的撬锁工具,似是趁乱潜入店铺行窃的贼人,不幸恰逢大火……
但……但辰儿手持火油罐在场,人赃并获,纵火之嫌,证据确凿,难以脱身。尤其……
此案涉及威力不小的火药,已非寻常失火或纵火案,事态极其严重!京兆尹不敢擅专,已连夜具本,上报刑部了!”
“刑部?!”白氏闻言,如同被抽走了全身骨头,彻底瘫软在地,眼神空洞,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她知道,一旦案子进了刑部,再想凭借侯府的势力暗中操作,就难如登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