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静垂下眼帘,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柔和的阴影,
掩去了眸底深处翻涌的思绪。
她沉吟片刻,再抬起眼时,脸上那抹喜色稍稍敛去,
换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带着对家族整体考量的担忧,语气轻柔却清晰:
“祖母思虑周详,自然是极好的。只是……”
她微微蹙了蹙秀气的眉尖,仿佛有些难以启齿,却又不得不言,
“如今府中情况特殊,大哥之事方才平息,各方目光都盯着。
婉儿妹妹的婚事又是这般大好,难免……难免惹人眼热,
招来不必要的关注甚至是非。尤其是……东院慧容表姐那边……”
她说到这里,刻意停顿了一下,
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老夫人瞬间微凝的神色,
才继续低声说道,每个字都敲在关键处:
“表姐她……心气向来极高,自视甚高,如今境遇不佳,心中难免郁结。
若她听闻婉儿妹妹得了这样一门好亲事,两相对比之下,
恐怕……心中更添不平,万一……万一再一时想左了,
生出些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或是说出些不妥当的话来,
岂不是平白坏了喜气,甚至带累了婉儿妹妹的名声?
孙媳是怕……节外生枝啊。”
她这番话,看似在为骆婉的婚事担忧,
实则精准无比地戳中了老夫人心中对白慧容那强烈嫉妒心和层出不穷手段的深深忌惮!
果然,老夫人脸上的笑意瞬间淡去,脸色沉了下来,
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腕上的佛珠,沉吟不语。
白慧容的性子,她岂会不知?
那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且极易心理失衡的主儿!
如今她自身前途黯淡,眼见着向来不如她的骆婉却可能觅得良缘,
难保不会因妒生恨,做出什么损人不利己的恶事来!
沉默了足足有半盏茶的功夫,老夫人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目光锐利地看向骆静,语气带着决断:
“你的顾虑,不无道理,是祖母一时高兴,想得简单了。
白氏那个侄女,确实是个不省心的祸根!”
她转头对帘外扬声道:
“葛妈妈,你去二夫人院里传个话,就说我的话:
婉儿丫头的亲事,在未正式下定之前,需得万分谨慎,一切低调进行,切莫张扬!
尤其是要严防死守,莫让东院那边的人探听到半点风声,以免节外生枝,横生波折!
若因疏忽坏了事,我唯她是问!”
“是,老夫人,老奴这就去。”
葛妈妈在帘外恭敬应声,脚步声渐渐远去。
“祖母思虑周全,如此安排最为稳妥。”
骆静恭顺应道,心中稍定。
警惕的种子已然种下,以二婶李氏的精明与对女儿婚事的重视,自会加倍小心,严加防范。
她能做的,目前也只有这些了。毕竟,她无法时刻守在骆婉身边,未来的路,终究要靠她自己走。
从慈晖堂出来,沿着抄手游廊缓步往回走,
初夏的风带着暖意拂过面颊,骆静的心却并未真正放松。
回到文绣院,她即刻唤来心腹大丫鬟秋月,低声询问,
语气带着不容错辨的凝重:
“秋月,近日后园那边,宋姨娘可还安分?
还有,东院夫人身边新来的那两位梅姨娘,近日可有异常动静?”
秋月闻言,立刻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回禀道:
“回小姐,奴婢一直留心着。
宋姨娘如今愈发深居简出,除了每日雷打不动去夫人正房点个卯,
几乎从不在人前露面,安静得仿佛不存在一般。
至于梅竹、梅荔两位姨娘……”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疑虑,
“表面上看倒是安分守己,甚至可以说颇为殷勤,
近日几乎是日日往夫人院里跑,端茶递水,捏肩捶腿,伺候汤药,
言语行动皆是小心翼翼,规矩得挑不出错处。
但……不知为何,奴婢总觉得她们那份‘规矩’底下,
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刻意和虚浮,尤其是她们看人时那眼神,飘忽不定,
仿佛总在暗中打量着什么。”
骆静眸光微闪,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安分守己?规矩殷勤?
只怕是暴风雨来临前,最是压抑可怕的宁静!
白氏接连遭受重创,折了最倚重的儿子,岂会甘愿就此沉寂、坐以待毙?
那对由余姚白家精心调教、作为秘密武器送来的双生姐妹花,
绝不可能只是用来伺候汤药、争宠固位的普通妾室!
她们是白氏手中最锋利、也最隐蔽的毒刃,绝不会一直安然藏在鞘中!
平静的水面下,正在酝酿着更大的漩涡。
她不再多言,转身走进书房。
室内光线明亮,窗明几净。
她走到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前,铺开一张上好的宣纸,镇纸压平,
亲手从青玉貔貅笔洗中取过一枚徽墨,注入清水,
然后挽起衣袖,露出半截莹白的手腕,开始不疾不徐地、一圈圈地缓缓磨墨。
动作优雅而专注,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浓郁的墨香渐渐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待到墨汁浓淡适中,她方搁下墨锭,取过一支狼毫小楷,
笔尖饱蘸浓墨,悬腕,凝神,落笔。
笔尖在宣纸上稳健游走,留下一个力透纸背、结构严谨、
带着一股沉静力量的“静”字。
心必须静。越是暗流汹涌,越要沉得住气。
急躁,是棋手最大的破绽,是自取灭亡的开端。
白氏越是频繁地携医前往十里庄“探望”那个称病静养的骆辰,
越是说明他们内部已然焦灼,按捺不住,正急于寻找甚至制造一个反扑的契机!
而贪婪与急躁,往往就是他们自掘坟墓的开始。
她如今要做的,就是稳坐钓鱼台,冷静地观察,精准地判断,
将手中的网,编织得更加绵密、坚固,
然后,耐心等待那条最大的鱼,自己按捺不住,主动撞入网中!
果然,不出所料。不过五六日功夫,晚膳时分,
一家人在慈晖堂花厅用饭,气氛看似融洽。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镇西侯骆威趁着老夫人面色尚可,
小心翼翼地搁下筷子,搓了搓手,
脸上堆起一种混合着愧疚、期盼与几分小心翼翼的笑容,试探着开口,
声音都放柔了几分:
“母亲,有桩事……儿子思前想后,还是得跟您回禀一声,请您拿个主意。”
老夫人正由葛妈妈伺候着用一小碗燕窝粥,
闻言动作未停,只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
骆威咽了口唾沫,继续道:
“是……是关于辰儿那个孽障的事。
他……他在十里庄上,这些时日,听闻已是深知己过,悔恨万分!
日日跪在祠堂……哦不,是在房中对着祖宗牌位抄写经书,反省己过,
人都清减憔悴了不少。
前几日……不慎感染了风寒,病势来得凶猛,高热不退,
昏沉之中,犹自拉着前去探视的管事的手,痛哭流涕,
口口声声悔不当初,哀求儿子务必代他向母亲您、向静儿磕头请罪,
说他无颜再见您们……
如今他病体支离,形容枯槁,儿子瞧着……实在心下难安。
想着……想着庄子上条件清苦,缺医少药,终究不如府中便宜。
不若……不若让他回府来将养?也好就近延医用药,
儿子……儿子也好亲自严加管教,定不让他再踏出后园半步,
惊扰母亲和静儿清静!
求母亲……看在父子一场、他已知错的份上,再给他一次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的机会吧!”
他言辞恳切,甚至带上了几分哀恳之色,眼巴巴地望着老夫人。
老夫人握着汤匙的手猛地一紧,指节泛白,
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如同罩上了一层寒霜,胸口微微起伏,显然动了怒。
骆威见状,心中一惊,连忙又补充道,语气带着几分赌咒发誓的急切:
“母亲息怒!儿子已严厉申饬过他了!
此番回府,绝不许他再踏出后园‘观稼楼’半步!
就让他一个人在楼中闭门读书思过!
没有您的命令,绝不准他出来!
儿子定会派得力可靠之人日夜看守!
若他再敢生事,无需母亲开口,儿子第一个打断他的腿,
将他永远逐出府去!绝不姑息!请母亲开恩!”
他几乎要起身作揖。
老夫人沉默着,目光如电,缓缓扫过桌上众人。
二房三房的人皆低头敛目,不敢出声。
骆静则神色平静,仿佛事不关己,慢条斯理地用着面前一盏清淡的笋汤。
最终,老夫人的目光落在儿子那充满期盼与不安的脸上,
又瞥了一眼始终沉默平静的骆静,
终是极度疲惫地、长长地叹了口气,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岁,
无力地挥了挥手,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
“罢了……罢了……既如此,便依你吧。让他……回来吧。
只是话我说在前头,这是最后一次!
若他回府后,再敢有半分不安分,生出什么事端来,无论大小,绝不轻饶!
到时休怪我这个做祖母的心狠!”
“是!是!谢母亲恩典!谢母亲开恩!”
骆威闻言大喜过望,连忙起身,躬身行礼,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骆静此时也轻轻放下手中的汤匙,拿起一旁的素白棉帕,
姿态优雅地轻轻按了按嘴角,面上无喜无悲,
平静得仿佛刚刚决定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起身,柔声道:
“父亲、祖母慢用,静娘先用罢了,先行告退。”
回到文绣院那方属于她的天地,
她立即屏退了所有寻常伺候的丫鬟,
只留下绝对心腹的秋月与孔嬷嬷在内室。
“鱼儿,回塘了。”骆静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在寂静的室内响起,
眼中锐利的光芒一闪而逝,如同暗夜中划过的闪电,
“按我们先前商议的步骤,开始撒网。
记住,节奏要慢,动作要自然,痕迹要抹干净,
要让他自己一点点地‘发现’端倪,自己咬钩,自己往笼子里钻。”
“是!小姐放心!奴婢(老奴)明白!”
秋月与孔嬷嬷神色一凛,齐声应下,
眼中闪烁着兴奋与谨慎交织的光芒。
一张无形却致命的网,已随着骆辰的归府,
悄然在这座深宅大院的深处,徐徐撒开。狩猎,开始了。
骆辰回来了。没有预想中的任何风光,甚至没有激起太多波澜。
只有一辆毫不起眼的青帷小车,
在一个天色灰蒙蒙、暮色四合的傍晚,悄无声息地从侯府最偏僻、常年落锁的西北角门驶入。
车轮碾过生满青苔的石板路,没有发出多少声响,
直接停在了侯府后园那座最为僻静、临水而建、名为“观稼楼”的二层小楼前。
小楼四周花木幽深,一道蜿蜒的回廊将其与主宅区域隔开,
环境清幽,实则是变相的软禁之所。
镇西侯骆威显然下了严令:
无他亲自手谕,骆辰不得踏出小楼半步!
每日三餐由指定的、嘴巴严实的老仆按时送去,
身边只允许留下一个据说“老实木讷”、实则是骆威心腹的小厮“伺候”(实为监视)。
美其名曰:“静心读书,深刻思过”。
起初几日,或许是因初回府中心有余悸,
或许是身体确实未曾完全康复,骆辰倒是显得颇为安分,
整日窝在光线昏暗的楼里,要么躺在床上发呆,
要么对着窗外的水池发愣,那本做样子的《论语》几乎没翻过几页。
但狗改不了吃屎,更何况是骆辰这等心高气傲、又满腹怨毒之人。
不过旬日工夫,那种被囚禁的憋闷、无所事事的空虚、
以及对骆静日益增长的刻骨仇恨,便如同蚁群般,
开始啃噬他的理智,让他坐立难安。
这日午后,天气有些闷热,他再也按捺不住,
借口楼中气闷、头脑发昏,需透透气,
携了那本崭新的、几乎没留下任何阅读痕迹的《论语》,下了楼,
坐到楼前水榭的凉亭里。
书,自然是摆在石桌上做样子的,
他的目光却如同探照灯般,不住地、带着一种焦躁的窥探欲,四下瞟望,
扫视着这个囚笼般的有限天地,试图寻找一丝可供利用的缝隙或异常。
就在他百无聊赖、心思浮动之际,忽然,他的目光定格在不远处!
只见骆静的贴身大丫鬟秋菊,正与负责看守后园通往仆役居住区那道狭小角门的冯婆子,
站在一株枝叶繁茂的老槐树下,低声说着什么。
两人挨得极近,秋菊脸上带着惯有的、略显清高的笑容,
冯婆子则是一脸谄媚,不住点头哈腰。
临分别时,秋菊似乎极快地从袖中摸出个什么小物件,
飞快地塞到了冯婆子手里!
冯婆子接过,脸上笑开了花,连连躬身,态度恭敬得近乎卑微!
骆辰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随即狂跳起来!
疑窦如同疯长的野草,瞬间塞满了他的胸膛!
骆静的贴身大丫鬟!她为何会频繁接触一个看守最不起眼角门的、低贱的粗使婆子?
还私下递送东西?是银钱?还是什么信物?
难道……骆静的手,已经悄无声息地伸到了后园?
她想掌控这道角门?她想通过这道门做什么?
传递消息?运送见不得光的东西?还是……与外界勾结?
这个发现,如同在他黑暗绝望的心湖中投下了一块巨石,
激起了巨大的、带着恶毒希望的波澜!
又耐着性子观察了两日,市井之间不知从哪个角落开始,
悄然流传起“京畿附近有流匪作乱,虽未成气候,却也需小心门户”的传言。
这传言并未掀起太大风浪,官府也未张贴海捕文书,
但却像一丝若有若无的阴风,吹进了高门大院,
引得各家各户的主事之人不免多叮嘱几句下人小心谨慎。
恰在此时,一个“恰好”传到骆辰耳中的消息,
更是让他如同打了鸡血般兴奋起来!
他安插在母亲院中的一个不起眼的小丫鬟“无意中”透露:
前几日,二小姐(骆静)曾向夫人(白氏)提出,
说近日外头不太平,她院中丫鬟婆子有时需出入采买些女儿家私密物件或传递些不便经手的消息,
总走正门或二门,既惹眼又不方便。
能否将后园那扇角门的钥匙,暂且交由她院里掌管?也好便宜行事,省得劳烦母亲院里人时时跑来开门。
而白氏当时是如何反应的?据那小丫鬟学舌,
夫人当场就拉下了脸,皮笑肉不笑地驳了回去:
“静儿真是姑娘家心思细,也想得周到。
只是未免太过小心了。咱们侯府是什么门第?护卫森严,
几个上不得台面的毛贼算得什么?也值当如此大惊小怪?
角门钥匙关系重大,岂能轻易交予旁人掌管?
你院中若真有什么紧要事,使唤个婆子来我院里回一声,
我自会派人给你开门便是。”
语气中的防备与不悦,毫不掩饰。
骆静当时闻言,并未争执,只淡淡应了声“是”,便告退了。
这番看似主母驳回女儿不合理请求的寻常交锋,
落在已然心生疑窦、且满脑子都是“骆静要搞鬼”念头的骆辰耳中,
却瞬间被拼接、解读成了另一番完全不同的、充满阴谋的意味!
骆静果然在打角门的主意!她想掌控这道门!而且被母亲警惕地拒绝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她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如今外面恰有流匪作乱的传言……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若他能设法抓到骆静“私通外匪”、通过角门传递消息或接应人手的把柄……
那岂不是就能将她彻底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纵火案他栽了,这次,他一定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一个恶毒而自以为高明的计划,在他心中迅速成型、完善!
他按捺住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激动与狂喜,
开始更加密切、如同最狡猾的猎犬般,死死盯住了角门方向的任何风吹草动。
同时,他去东院正房给白氏“请安”跑得更勤了,
美其名曰“给母亲解闷,尽孝心”,实则是为了近距离观察白氏的动向,
寻找可以利用的缝隙,甚至……或许能伺机偷到角门钥匙的模子,
或者打探到钥匙存放之处?
他自以为得计,每一步都走在“揭露阴谋”的“正确”道路上,
却浑然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每一次“偶然”的窥探,早已如同戏台上的提线木偶,
完全落在了那双在更高处、更暗处冷静俯视一切的眼眸之中。
文绣院内,气氛却是一种外松内紧的平静。
这日,小丫鬟初霜正跪在脚踏上,小心翼翼地给临窗看书的骆静捶着腿。
初霜年纪小,约莫十三四岁,生得眉眼清秀,带着一股未脱的稚气,
近日被提拔到内室做些轻省活计,本是件喜事。
可此刻,她秀气的眉头却微微蹙着,
神色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不安与恐惧,
捶腿的动作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骆静放下手中的书卷,目光落在初霜那张写满惶恐的小脸上,温声开口,
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初霜,怎么了?魂不守舍的,可是身子不适?”
她的声音柔和,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初霜闻声,猛地抬起头,眼圈瞬间就红了,
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她怯生生地、带着哭音道:
“小姐……奴婢……奴婢害怕……怕大少爷……”
她声音抖得厉害,
“奴婢……奴婢前几日后园当值,去摘些新鲜茉莉给小姐熏屋子,
在……在凉亭附近,总‘碰巧’遇上大少爷在那儿……
他……他看奴婢的眼神……黏糊糊、冷飕飕的,像……像毒蛇盯着青蛙似的……
奴婢吓死了,每次都是跑着回来的……”
她说着,小巧的身子微微发抖,显然是怕极了。
骆静眸光骤然一冷,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凛冽的寒芒,
但面上神色却瞬间缓和下来,
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初霜冰凉微颤的手背,
声音放得更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
“别怕。有小姐在,他不敢动你一根头发。
非但不用怕,小姐现在还要交给你一桩顶顶要紧的差事去办,
办好了,小姐重重有赏。”
初霜抬起泪眼朦胧的脸,茫然中带着全然的信任与依赖,抽噎着问:
“小姐……要奴婢办什么事?奴婢……奴婢一定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