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话说回来。
如果真的要在这三位没有子嗣的主位娘娘中,做出一个不得已的选择的话......
温珞柠私下权衡,还是觉得惇贵嫔是相对较好的那一个。
首先,德妃宫中已住着一位她一手提拔起来的白芳仪。
德妃扶持新人的意图昭然若揭,若皇子交予德妃抚养,难保不会成为德妃巩固自身势力,制衡他人的工具。
万一将来白芳仪也有了身孕......
届时自己的孩子处境将会变得很艰难。
至于沈淑媛……
温珞柠虽与她接触不多,但仅有的几次照面,对方温婉的眼神,偶尔流露出的算计,都让温珞柠直觉性地感到不适。
自然难以放心将孩儿托付出去。
相比之下,惇贵嫔虽圣宠平平,却也未曾完全失宠,始终维持着一位主位娘娘应有的体面。
她性子低调,从不惹是生非,在宫中存在感极低。
即便身边多了一位皇子,以她的家世和性情,也绝无问鼎后位的可能与野心。
她最大的可能,便是将皇子视为后半生唯一的依靠,精心抚养,以期将来能得皇子孝顺,安享尊荣。
更何况,两人同住长杨宫,总有一份同宫之情在。
日常相见也方便。
于孩子而言,或许能减少些与生母骨肉分离之苦。
然而,温珞柠琢磨半晌,只觉得头疼。
她想得再多也是徒劳,最终的决定权,还是牢牢握在陛下手中,全凭圣意独断。
不过,她转念一想。
若自己真生下皇子,那便是陛下眼下唯二的皇子之一。
身份尊贵非同一般。
陛下平日对几位公主都颇为疼爱,嘘寒问暖,显见是重视骨肉亲情的父亲。
为了皇子的健康成长与教养,陛下在选择抚养人时,总该会慎重考量,挑选一个性情温和、稳妥安分的妃嫔吧?
若有机会……
或许她真的可以,委婉地向陛下稍稍透露一下自己的期盼!
如此想着,她那颗纷乱的心才渐渐安定了几分。
对于那些如流水般送来的礼品,处理起来倒还简单。
温珞柠让含玉一一登记造册,然后派人去各宫依礼谢恩,东西则仔细收纳入库,束之高阁,绝不轻易动用即可。
但对于那些亲自上门走动的人,就棘手多了。
霁月轩门庭冷落已非一日两日,即便在她解除禁足、公布有孕之后,也鲜有人踏足。
如今眼看产期临近,这冷清的宫门居然又迎来了访客。
而来人,是惜常在。
在这深宫之中,若说温珞柠还与谁有过些许浅薄的交集,便只有这位曾同在长杨宫偏殿听雨阁,住过一段时日的旧邻了。
人既然已经到了外头,温珞柠自然不能将其拒之门外。
她让含珠将人客气地迎了进来,吩咐看座奉茶。
惜常在优雅落座,端起含玉奉上的白瓷浮雕莲纹茶盏,置于鼻下轻轻一嗅,亲昵道:
“许久不来,姐姐殿里的茶依旧是这般清雅馥郁,真是好滋味。
看来妹妹日后该常来静静心,沾沾姐姐的雅气才是。”
温珞柠疏离浅笑:
“妹妹若是喜欢这庐山云雾的滋味,我让含珠给你包上一些带回去慢慢品尝便是。何必为了口茶汤专门跑这一趟?”
她说着,便转向含珠吩咐道:
“去将我新得的那罐明前云雾,包上半罐,待会儿让惜常在带走。”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惜常在只得笑着道谢:
“如此,便多谢姐姐厚赠了。”
温珞柠与惜常在虽曾同住一宫,但昔日也不过是点头之交,并无多深私谊。
此刻相对而坐,自然也寻不出什么推心置腹的话题可聊。
殿内的气氛,不可避免地染上了几分客套的尴尬。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片刻中近来的琐事与天气。
惜常在捧着茶盏,终于将话题引向了深处,轻声感慨道:
“时光荏苒,过得真是快啊,转眼间,我们入选进宫竟已两年有余了。
也不知近来是怎么了,我总是频频想起刚入宫时的光景。
那时……心思总是简单些。
有时清晨醒来,恍惚间还以为自己仍住在长杨宫那间小小的听雨阁里呢。”
温珞柠只是极淡地笑了一下,并未接话。
目光平静地落在自己手中茶盏那清澈的汤色上,仿佛那水中舒展的茶叶尖儿格外引人入胜,值得全心鉴赏。
惜常在见她如此反应,心中虽有些失望,却也早在意料之中。
她迅速敛起落寞的神色,自然地提起了沈淑媛:
“说起刚入宫那会儿,妹妹我真是怯懦得可笑。
自打同住长杨宫的徐美人莫名没了之后,我便吓得日夜难安,只觉得那宫苑四处都透着阴冷,一刻也不敢多待,便想着赶紧搬出去。
可那时我刚入宫,人微言轻,能认识谁呢?
四处求人碰壁,真是受尽了冷眼。
还好,天无绝人之路。
淑媛娘娘心肠最是善良慈悲,见我惶惶不可终日,便出面周全,我才得以搬去了万春宫,总算有了个安稳住处。
这份雪中送炭的恩情,我一直铭记于心,不敢或忘。”
温珞柠顺着她的话,平淡地附和了一句:
“淑媛娘娘待人宽和,宫中确有口碑。”
惜常在连忙点头,神情愈发恳切:
“姐姐说的是。
不瞒姐姐说,妹妹我资质平庸,这些年来在宫中能过得还算体面,全赖淑媛娘娘时常看顾帮衬。
淑媛娘娘对待自己宫里的人,向来是极好的,从不吝啬提携。”
说到这里,她话音微微一顿,仿佛下定了决心般,目光直视温珞柠,更推心置腹了些:
“姐姐,我们二人与旁人不同,是一同入宫相识的。
这份情谊总比那些因利而聚的要纯粹得多。
妹妹我也就不跟您绕圈子了。
姐姐如今位份尚是贵人,若此番有幸诞下皇子,按宫规……怕是无法亲自抚养,需得交由一位主位娘娘。
万春宫与长杨宫相距不远,若皇子能由我们淑媛娘娘抚养,将来姐姐若是思念孩儿,想见一面,岂不是便宜许多?
总好过交给那些相隔甚远、又或是心思难测的高位娘娘来得好。
您说是不是?”
她说完,便目光灼灼地看着温珞柠,等待着她的回应。
温珞柠赞同地点了点头:
“妹妹所言句句在理,思虑也十分周全。
只是……
这皇子抚养之事,乃陛下钦定,关乎国本,岂是你我这般微末之人能够置喙干涉的?
陛下属意哪位娘娘,自有圣心独运,我们唯有叩谢天恩的份儿。”
随后,努了努嘴,似有难处:
“况且,不瞒妹妹,长杨宫的主位惇贵嫔娘娘近来也对妹妹多有照拂,言语间亦流露出几分此意……
妹妹我人微言轻,身处其间,实在不便多言。
更是无法在陛下面前说得上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