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清晨七点,楚清辞在厨房准备早餐时,老夫人已经穿戴整齐地坐在客厅看新闻了。老人家今天换了一身米白色运动装,头发扎成利落的低马尾,看起来年轻了十岁。
“奶奶,您起这么早?”楚清辞端着煎蛋出来。
“团建嘛,要有个好精神。”老夫人关掉电视,“秦伯已经去买新鲜食材了,咱们农家乐要自己动手做饭才有趣。”
沈砚卿晨练回来,擦着汗说:“奶奶说得对,团队建设就得有参与感。赵总那边安排了烧烤架,严老师带了钓鱼竿,林微澜准备了游戏道具。”
“张薇薇呢?”楚清辞问,“她昨天说会准时到。”
“她说会自己开车去。”沈砚卿看了看手机,“刚发信息说已经出发了。”
八点整,团队在公司楼下集合。三辆车,十二个人——除了核心团队,还带了几位表现突出的员工。小杨作为前台代表也被邀请,兴奋地背着双肩包。
张薇薇果然准时到达,今天她难得穿了休闲装:浅蓝色卫衣配白色运动裤,头发扎成高马尾,少了平日的严肃,多了几分青春气息。林微澜一见就惊呼:“薇薇你今天太好看了!早该这么穿!”
张薇薇有些不自然地拉了拉衣角:“平时工作穿正装习惯了。”
老夫人笑眯眯地说:“小姑娘就该多穿穿鲜亮的颜色,精神。”
车队出发,驶向西山脚下的“悠然居”农家乐。秋日清晨的阳光透过薄雾洒下来,道路两旁的稻田金黄一片,远处山峦层林尽染。
车上,老夫人和楚清辞、沈砚卿一辆。老人家看着窗外的田园风光,感慨道:“风远最喜欢这样的秋天。他说秋天气息最沉稳,像人到中年,有了积淀。”
“外公在疗养院时,秋天都做什么?”楚清辞问。
“组织病人秋游啊,采摘啊。”老夫人回忆,“他说大自然是最好的疗愈师。有一年还带着病人在院子里烤红薯,一个个吃得满手黑,笑得像孩子。”
沈砚卿从后视镜里看到楚清辞眼中的向往,轻声说:“等‘星火之家’建好了,我们也可以组织这样的活动。”
九点半,车队到达悠然居。这是一处典型的江南庭院式农家乐,白墙黑瓦,小桥流水,院子里种着柿子树和桂花树,金黄的柿子挂满枝头,桂花香气扑鼻。
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姓胡,热情地迎出来:“楚总,沈总,各位欢迎!场地都准备好了,烧烤区在那边,钓鱼塘在屋后,厨房随时可以用。”
严向东一下车就深吸一口气:“这空气真好!我好久没下乡了。”
赵总已经指挥工人从车上卸下烧烤架和食材。林微澜和苏慧珍带着几个年轻员工布置活动场地——长条桌上铺着蓝印花布,摆上果盘和茶水。
张薇薇站在院子里,似乎有些不适应这种休闲氛围。沈砚卿走过去:“张小姐,放轻松,今天不谈工作。”
“我尽量。”张薇薇微笑,“其实我在瑞士时也参加过团队建设,但都是很结构化的活动,这种自由式的……不太习惯。”
“那就学着习惯。”老夫人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工作重要,生活也重要。会生活的人,工作才能做得更好。”
十点,活动正式开始。老夫人作为最年长者,被推举为主持人。她站在院子中央,声音洪亮:“今天咱们不分职位高低,就叫名字。第一项活动——分组准备午餐!抽签分组,每组四菜一汤,一小时后开饭!”
抽签结果很有意思:楚清辞、沈砚卿、张薇薇、小杨一组;严向东、赵总、林微澜、苏慧珍一组;其他人一组。
小杨兴奋又紧张:“楚总,沈总,张总监,我……我做饭水平一般。”
“没关系,我做饭还行。”楚清辞笑着说,“砚卿负责洗菜切菜,张小姐……你负责摆盘吧,这个需要审美。”
张薇薇点头:“好,我学过一点餐桌艺术。”
分组后,大家涌进开放式厨房。农家乐的厨房很大,三组各占一个灶台区域。很快,洗菜声、切菜声、锅碗瓢盆声响起,热闹非凡。
楚清辞这组决定做红烧肉、清蒸鱼、蒜蓉青菜和西红柿蛋汤。沈砚卿系着围裙在水槽前洗菜,动作熟练。楚清辞掌勺,小杨打下手。张薇薇真的开始认真摆盘,从院子里采了几朵小野菊做装饰。
另一边,严向东和赵总那组出现了有趣的情况——两个老人家都要掌勺,争执不下。
“老赵,我做的红烧鱼可是一绝!”严向东举着锅铲。
“得了吧,你那水平我还不知道?”赵总不甘示弱,“我工地食堂做了三十年饭,经验丰富!”
林微澜和苏慧珍在旁边笑,最后林微澜出主意:“这样,严老师做两个菜,赵总做两个菜,我们做汤。比比谁做得好吃。”
“比就比!”两个老小孩较上劲了。
十一点半,各组菜肴陆续上桌。长条桌上摆得满满当当,香气四溢。老夫人在每道菜前品尝、点评,像美食评委。
“清辞这组红烧肉不错,肥而不腻;严老师这组清蒸鱼火候正好;第三组的农家小炒肉最下饭……”老人家点评专业,“不过总体来说,都缺了点什么。”
“缺什么?”大家好奇。
“缺了‘烟火气’。”老夫人笑,“就是那种在家里做饭的随意感。你们太认真了,像比赛。做饭嘛,开心最重要。”
确实,每个人都有些紧张,毕竟领导同事都在。老夫人这么一说,气氛轻松了不少。
十二点正式开饭。大家围坐在一起,说说笑笑。赵总讲起工地上的趣事,严向东回忆当年下乡劳动的经历,林微澜分享时尚圈的见闻,连张薇薇也说起了在瑞士留学时的糗事。
“有次做小组作业,我连夜赶工,第二天上课直接睡着了。”张薇薇难得脸红,“教授点名让我回答问题,还是同桌推醒我的。”
大家都笑了。小杨说:“张总监,原来您也有这样的时候啊!”
“谁都有年轻的时候嘛。”老夫人给张薇薇夹了块鱼,“多吃点,看你瘦的。”
饭吃到一半,沈砚卿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是疗养院施工队的领队,起身到一边接电话。
两分钟后,他回来,神色如常地坐下。但楚清辞敏锐地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在桌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
沈砚卿微微摇头,示意没事。
午餐后是自由活动时间。有人去钓鱼,有人去摘柿子,有人就在院子里喝茶聊天。老夫人拉着几个年轻员工玩起了“你画我猜”,笑声不断。
沈砚卿找了个机会,对楚清辞低声说:“刚才是施工队的电话。灌浆施工完成了,但检测发现地下水有异常——ph值偏低,有轻微酸性。”
“酸性?”楚清辞皱眉,“对建筑有影响吗?”
“长期可能腐蚀地基。孙工说需要取样送检,查清酸性来源。”沈砚卿说,“我已经让赵总安排取样了,下周一出结果。”
“先别告诉大家,免得影响气氛。”楚清辞说。
“知道。”
下午两点,钓鱼组满载而归——严向东钓到一条三斤重的大鲤鱼,得意洋洋。林微澜提议:“这条鱼晚上加餐!我给大家做酸菜鱼,我四川籍室友教我的绝活!”
“你会做菜?”苏慧珍惊讶。
“当然!我可是隐藏的大厨。”林微澜撸起袖子,“走,处理鱼去!”
看着林微澜利落地杀鱼去鳞,大家都刮目相看。张薇薇在旁边观察,忍不住问:“林总监,您什么时候学的?”
“大学时自力更生呗。”林微澜笑,“那时候穷,想吃好的就自己琢磨。后来发现做菜和做时尚一样,都要有创意。”
老夫人赞许地点头:“这姑娘活得明白。”
下午三点,大家坐在桂花树下喝茶。秋日阳光温暖,桂花香气醉人。严向东忽然说:“这种时光,让我想起八十年代。那时候节奏慢,人情暖。”
“现在也可以慢啊。”老夫人说,“关键看自己怎么选。清辞,你们做项目也是这样——不要只顾赶进度,要懂得享受过程。”
楚清辞认真听着。确实,这几个月他们一直在赶,很少停下来感受。
张薇薇忽然开口:“其实我今天学到很多。在瑞士,团队建设都是目标导向的,要达成什么成果。但今天……就是在一起,做做饭,聊聊天,反而感觉更亲近。”
“这就对了。”老夫人拍拍她的手,“人心都是肉长的,需要温暖,需要连接。工作关系再好,也比不上一起吃顿饭、一起笑过哭过建立的感情。”
这话触动了很多人。赵总举杯:“老夫人说得对!来,我敬您一杯茶,感谢您今天组织这个活动!”
大家纷纷举杯。阳光下,茶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下午四点,正当大家准备收拾返程时,农家乐门口突然传来急促的刹车声。一辆面包车停下,几个村民模样的人慌张地跑进来。
“胡老板!胡老板在吗?”为首的中年男人脸色发白。
胡老板从屋里出来:“老陈?怎么了?”
“我家鱼塘……鱼全死了!”老陈声音颤抖,“早上还好好的,下午突然翻白肚!不止我家,上游好几家都这样!”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楚清辞和沈砚卿对视一眼,心中同时想到——地下水酸性异常。
胡老板也急了:“怎么回事?报警了吗?”
“报了,环保局的人还没到。”老陈急得团团转,“这鱼塘是我全家生计啊!”
沈砚卿站起身:“陈师傅,您鱼塘的水源是哪里?”
“山泉水啊,从龙泉山流下来的。”老陈说,“一直都好好的,不知道今天怎么了。”
龙泉山……正是疗养院所在的山系。楚清辞心中警铃大作。
“我们去看看。”沈砚卿说,“赵总,您是工程专家,一起看看。”
赵总立刻起身:“好!”
张薇薇也站起来:“需要采样工具,我车上有简易水质检测仪,平时用来检测施工用水的。”
老夫人在一旁说:“清辞,你们去吧,注意安全。其他人留在这里帮忙。”
楚清辞、沈砚卿、赵总、张薇薇四人跟着老陈赶往鱼塘。鱼塘离农家乐不远,步行十分钟就到了。眼前的景象触目惊心——约两亩的鱼塘水面上,密密麻麻漂着翻白的鱼,大的有五六斤,小的也有手掌长。
塘边已经围了几个养殖户,个个愁容满面。空气中有股淡淡的酸味。
张薇薇打开工具箱,取出水质检测仪,戴上手套开始采样检测。几分钟后,她脸色凝重:“ph值4.5,强酸性。水中硫化物含量超标三倍。”
“硫化物?”赵总皱眉,“山里怎么会有硫化物?”
沈砚卿环顾四周:“这附近有矿吗?”
老陈摇头:“没有啊,就是普通的山。”
楚清辞忽然想到什么:“陈师傅,上游有什么建筑或工程吗?”
“上游……”老陈想了想,“就一个老疗养院,听说最近在改造施工。”
果然是疗养院。但灌浆用的材料都是环保的,不应该产生硫化物。
“先去上游看看。”沈砚卿说。
一行人沿着小溪往上游走。溪水看起来清澈,但空气中那股酸味越来越明显。走了约一公里,来到一处山坳,这里是疗养院所在山谷的下游。
张薇薇再次采样:“这里ph值4.8,硫化物浓度更高了。源头应该还在上面。”
继续往上,来到疗养院山脚下。这里的溪水已经明显变色,呈现淡黄色。张薇薇检测后,倒吸一口凉气:“ph值3.2,这是强酸了。硫化物超标十倍。”
“源头在疗养院范围内。”沈砚卿判断,“施工可能触发了什么。”
他们立即上山。到达疗养院时,施工队已经下班,只有两个值班工人。看到他们来,值班工人迎上来:“沈总,楚总,你们怎么来了?”
“今天施工时有没有发现异常?”赵总问。
“异常……就是灌浆完成后,后山那个老排水沟突然有水流出,颜色发黄,有股味道。”工人回忆,“孙工说可能是触动了地下什么。”
“带我们去看看。”
来到后山,果然看到一条老排水沟里有黄水汩汩流出,气味刺鼻。沟边的杂草都枯黄了。
张薇薇采样后,脸色发白:“ph值2.8,这是接近工业酸液的浓度了。必须立即阻断,否则下游全完了。”
“怎么阻断?”楚清辞问。
“用石灰中和,挖引流沟改道,不能让这水进自然水系。”张薇薇边说边打电话,“我联系环保局应急中心,这是污染事件了。”
沈砚卿立即指挥工人:“找石灰!有多少找多少!赵总,您带人挖引流沟,把水引到废弃的化粪池去,那里有防渗处理。”
楚清辞给李律师打电话:“李律师,立即联系环保方面的法律顾问。另外,通知所有可能受影响的村民,我们承担责任,赔偿损失。”
短短半小时,所有人都行动起来。张薇薇展现了惊人的专业能力——她不仅联系了环保局,还通过瑞士基金会的关系找到了国内顶尖的环境治理专家,对方通过视频指导现场处理。
赵总带着工人挖沟引流,沈砚卿指挥石灰中和,楚清辞安抚村民并承诺赔偿。连留在农家乐的团队听到消息后,都赶过来帮忙。林微澜负责给工作人员送水送饭,苏慧珍安抚情绪激动的村民,严向东帮着协调各方。
老夫人站在一旁,没有插手,但眼中满是赞许。
下午六点,引流沟挖通,黄水被引入废弃化粪池。石灰一袋袋撒下去,酸性水渐渐被中和。环保局的人赶到时,现场已经基本控制住了。
带队的王科长了解情况后,松了口气:“幸好你们发现得早,处理得及时。如果再晚几个小时,下游整个水系都会受影响。”
“王科长,这酸性水的源头是什么?”楚清辞问。
“初步判断,应该是施工触动了地下的硫化矿脉。”王科长说,“这一带地质复杂,有零散的小型硫化矿。你们灌浆时的震动和压力,可能让地下水与矿层接触,产生酸性水。”
“那以后还会有吗?”
“只要阻断那个出水点,做好防渗,应该不会。”王科长说,“不过需要专业的地质评估,可能要调整施工方案。”
处理完现场,天已经黑了。村民们听说问题解决了,损失也会赔偿,情绪稳定下来。老陈握着沈砚卿的手:“谢谢你们啊,要不是你们懂这些,我这鱼塘就全完了。”
“是我们的责任,我们一定负责到底。”沈砚卿郑重承诺。
晚上八点,大家回到农家乐。虽然疲惫,但没有人抱怨。胡老板重新热了饭菜,大家默默地吃着。
饭后,老夫人开口了:“今天这件事,是危机,也是考验。我很欣慰,你们每个人都在关键时刻站出来了。”
她看向张薇薇:“特别是小张,专业、冷静、果断。”
张薇薇低下头:“这是我应该做的。”
“不,这不是应该。”老夫人说,“这是情分。你们今天表现出的,不只是一个团队的专业,更是一群人的担当。”
楚清辞站起来:“今天的事情,责任在我。作为项目负责人,我没有预见到这种风险。我会承担所有责任和损失。”
“不,责任我们一起承担。”沈砚卿握住她的手。
“对,我们一起。”赵总说,“施工是我负责的。”
“方案是我认可的。”严向东说。
“资金使用我监管的。”张薇薇说。
大家一个个表态。老夫人看着这一幕,眼眶湿润了:“好,真好。这才是一个真正的团队。”
晚上九点,车队返程。车上,楚清辞靠在沈砚卿肩上,疲惫但心安。
“今天虽然出了事,但我觉得……团队真的融合了。”她轻声说。
“嗯,患难见真情。”沈砚卿搂着她,“不过接下来的事不少——赔偿、地质评估、方案调整……”
“我知道。”楚清辞说,“但不怕了,因为我们在一起。”
回到市区已经十点。老夫人下车时说:“清辞,砚卿,我明天回去了。”
“奶奶,您不多住几天?”
“不了,看到你们这么好,我放心了。”老夫人微笑,“记住今天的教训,也记住今天的情分。事业要做,人也要做。”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要孩子的事,抓紧。趁着年轻,趁着这股劲头。”
楚清辞脸一红:“知道了,奶奶。”
送走老夫人和秦管家,两人回到家。洗漱完毕躺在床上,楚清辞忽然说:“砚卿,今天张薇薇的表现让我很感动。”
“她本来就是很负责的人,只是表达方式直接。”沈砚卿说,“今天这件事,让她真正融入了。”
“嗯。还有赵总、严老师、微澜、慧珍……每个人都在关键时刻站出来了。”
“所以我说,别把所有担子自己扛。”沈砚卿转身看着她,“你有很好的团队,很好的伙伴。还有我。”
楚清辞靠进他怀里:“我知道。今天虽然累,但心里很踏实。”
窗外月光如水,秋虫鸣叫。在这个经历了一整天波折的夜晚,楚清辞感到的不仅是疲惫,更有一种深刻的联结——与团队的,与这片土地的,与这份事业的。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张薇薇回到家,没有立即休息。她打开电脑,开始撰写今天事件的完整报告。写到最后,她加了一段个人感受:
“今日团队在危机中的表现,让我理解了‘星火之家’的真正意义——不仅是建筑的重建,更是人心的联结。这也许就是楚风远教授当年想要传递的精神。我很荣幸能成为这个团队的一员。”
写完后,她看着屏幕,第一次在这个项目里,露出了完全放松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