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适时地露出一个极其“肉疼”和“惋惜”的表情,两手一摊,“当时乱哄哄的,那家跟班忙着照顾孩子,
我也湿透了急着回来换衣服,那桶鱼估计是让那家帮忙拿东西的警卫员连桶带鱼都给顺手拎走了呗!可惜了那几条大鲤鱼了,啧啧……”
他这番经过艺术加工、突出英雄形象又强调损失惨重的叙述,果然起到了预期效果。
林雪先是被“救人”的惊险过程吓得小脸发白,下意识地抓紧了哥哥湿冷的胳膊,上下仔细打量,生怕他少了块肉:
“啊?救人?哥你没事吧?没伤着哪儿吧?那河水多冰啊!你这浑身湿透的,可别冻着了!”
等到听说那桶眼看就要到嘴的肥鱼没了,小姑娘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小嘴立刻撅得老高,简直能挂上一个油瓶,
眼巴巴地瞅着空荡荡的自行车后座,委屈、失望又带着点不甘心地小声嘟囔起来,声音里都带了点哭腔:
“啊……鱼……鱼没啦?满满一桶大鱼呢……就这么没啦?我都……我都小半年没闻过鱼腥味儿了……昨儿晚上做梦还梦见喝奶白色的鱼头豆腐汤呢,
可香可香了……这下可好,泡汤了……” 她越说越委屈,低着头,用脚尖一下一下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子。
看着妹妹这副小馋猫梦想破灭、可怜巴巴的模样,林动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涌起一阵酸楚的怜爱。
他伸出手,用力揉了揉林雪那有些枯黄但还算浓密的头发,语气变得异常豪爽和肯定,带着一种“哥说话算话”的笃定:
“行了行了!瞧你那点出息!嘴巴撅得都能拴头驴了!一条鱼没了就馋成这样?至于嘛!鱼没了,肉还在呢!
你哥我答应给你改善伙食,那就一定办到!你就在这儿给哥好好站着等着!哪儿也别去!哥这就再去趟供销社,
就算他今儿个肉案子空了,哥也得给你变出二斤肉来!保证让你晚上吃得满嘴流油!”
说完,他也不顾身上湿透的衣服贴着皮肤又冷又黏,直接把自行车往院里墙角一支,转身就迈开大步,风风火火地朝着胡同口供销社的方向再次跑去,那背影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决。
等林动喘着粗气、额角冒汗地再次跑回院门口时,手里果然高高拎着一刀用粗糙的草绳拴着的、肥瘦相间、还带着新鲜血丝的猪排骨!
虽然这年月猪肉紧缺,这刀排骨看起来瘦多肥少,但在普通人家眼里,已经是过年才能盼到的硬菜了!
林雪一直踮着脚尖在门口张望,一看见哥哥手里那沉甸甸、红白分明的排骨,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如同黑夜里的星星,
刚才那点失望和委屈瞬间抛到了九霄云外,她欢呼一声,像只快乐的小鸟般扑了上来:
“排骨!是排骨!哥!你真买着排骨啦!还是肋排呢!太好了!”
“那必须的!你哥我什么时候吹过牛?答应我妹的事,上天入地也得办成喽!”林动得意地扬了扬手里沉甸甸的排骨,
脸上带着完成任务后的轻松笑容,“鱼汤今儿喝不成了,咱晚上喝排骨汤!小火慢炖,熬得烂烂的,汤都是奶白色的,比鱼汤还香还养人!娘呢?在屋里吧?”
“在呢在呢!娘在里屋糊火柴盒呢!我这就去告诉娘这个好消息!”林雪宝贝似的接过那刀排骨,紧紧抱在怀里,
小鼻子凑上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已经闻到了肉汤的香气,一脸陶醉和满足。
林动看着妹妹高兴的样子,心里也踏实了不少。
他把排骨交给林雪,借口身上湿透难受,黏糊糊的怕感冒,得赶紧去打点井水擦洗一下换身干衣服,便拎起墙根放着的一个
掉了不少瓷的旧搪瓷盆,看似随意地朝着中院公用的那个水泥砌的、带着个手动压水器的水管子走去。
这个看似寻常的举动,实则暗藏心思。
他需要去中院转一圈,亲眼看看易中海家那边的动静,顺便也观察一下后院聋老太太那边有没有什么异常。
直觉告诉他,今天保卫处发生的这场大地震,绝不会就这么轻易平息,暗流必然在涌动。
中院比起喧嚣的前院显得安静许多,暮色四合,光线暗淡。
易中海家那两间正房门窗紧闭,里面黑漆漆的,听不到半点动静,仿佛没人一般,透着一股死寂和压抑,估计一家子
还沉浸在白天被抄家抓人、天塌地陷般的恐惧和绝望中,没缓过神来。
贾家东厢房那边倒是隐约传来贾张氏那特有的、带着刻薄和幸灾乐祸意味的嘀咕声,还有棒梗和小当饿了的哭闹声,大概是又在嚼舌根子,编排易家的倒霉事。
林动懒得理会这些禽兽,径直走到院当间那个水泥砌的、带着个锈迹斑斑手动压水器的水管子旁边,接了大半盆冰凉的井水。
他刚把沉甸甸的搪瓷盆放在地上,准备脱掉湿透的上衣擦洗一下,耳朵却极其敏锐地捕捉到从旁边何雨柱(傻柱)家
那低矮、窗户纸破烂的屋子里,传来一阵阵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带着痛苦意味的呻吟声。
那声音有气无力,不像是装出来的。
嗯?林动正准备解扣子的手微微一顿,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起来。
傻柱这小子,白天在厂里食堂颠大勺的时候还活蹦乱跳、中气十足地跟来检查卫生的许大茂斗嘴吵架呢,怎么晚上回来就躺炕上哼唧上了?听这动静,烧得不轻啊。
他放下水盆,蹑手蹑脚地走到傻柱家那扇虚掩着、糊着发黄旧报纸的木门外。
一股混杂着汗臭、脚臭、剩饭馊味和劣质烟草味的、令人作呕的热浊气息,从门缝里扑面而来。
林动屏住呼吸,轻轻将门推开一条稍宽些的缝隙,借着窗外天际最后一丝微弱的天光,以及屋里那盏大概只有5瓦、
昏黄如豆的电灯泡的光线,勉强看清了屋内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