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林静谧,时间在弥漫的花香与流动的迷雾中,仿佛失去了原有的刻度。三座由藤蔓花瓣编织的棚屋内,墨衍、离曜、赤羽各自盘膝调息,全力吸纳着“幻梦水泽”中精纯充沛的水木灵气,修复着连日来几乎透支的身躯与神魂。
墨衍的状况最好。青龙血脉本就蕴含磅礴生机,对水木灵气亲和极高。身处此地,他如鱼得水,体内因硬撼第四祭首和引爆“枯荣之毒”留下的暗伤,正以惊人的速度愈合。背部的伤口虽深,但在玄渊龙力、木清颜混沌道气以及此地灵气的多重滋养下,已然结痂,新生的淡青色龙鳞虚影在皮肤下若隐若现,气息稳步回升至天仙后期的水准,甚至比受伤前更加凝练。
离曜的恢复则稍显缓慢。离火之道炽烈阳刚,与此地浓郁阴柔的水木灵气天然有些相克。他不得不花费更多心神,先将吸入的灵气以离火真元反复淬炼、提纯,祛除其中过于“阴湿”的部分,方能转化为自身所需的炽热灵力。好在“幻梦水泽”的灵气本质精纯,并无杂质邪秽,淬炼过程虽慢,却也让他的离火真元变得更加凝实精粹。同时,此地环境对他因战斗过度消耗、导致有些虚浮的心神,有着极佳的安抚与滋养效果。
赤羽的伤势最为复杂。肩头旧创虽被玄渊龙力净化大半,但归墟祭首的寂灭侵蚀之力实在歹毒,仍有极细微的阴毒残存于经脉深处。此刻在水木灵气的浸润下,这些残毒虽被进一步压制、消解,但离火真元运转时仍会带来阵阵隐痛。她需要更加耐心,用水磨功夫一点点驱除最后这点顽疾。
而最引人关注的,自然是仍处于深度昏迷中的木清颜。
青璃赐予的那滴“幽昙凝露”,此刻正在她体内发挥着神效。凝露化作一股清凉而温润的奇异能量,如同最细腻的春雨,无声地渗透她干涸的经脉、震荡的识海、以及布满裂痕的混沌道种。
她眉心的那点翠绿光芒(建木虚影所化)已然完全隐没,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极其淡薄的、带着梦幻般浅蓝色泽的光晕,正是“幽昙凝露”的力量显化。这光晕笼罩着她的道基,不仅加速修复着道种表面的裂痕,更在道种深处,那新生的、蕴含着“枯荣循环”意蕴的纹路上,悄然镀上了一层温润的水泽光华。
奇妙的是,木清颜的混沌道种,似乎与这“幻梦水泽”的环境产生了某种深层次的共鸣。无需她主动引导,道种便在沉睡中自发地、缓慢地旋转着,丝丝缕缕地吸纳着周围空气中那独特的“幻梦”与“生息”法则碎片。
这些法则碎片,与她在“墟壤”领悟的“枯荣转化”既有相通之处(都涉及状态变迁与生机流转),又截然不同。“幻梦”法则更侧重于虚实变幻、心神映照,而“生息”法则则更偏向于生命本身的萌发、滋养与循环。
混沌包容万有,演化万千。这些全新的、相对温和而玄奥的法则碎片,对于刚刚经历了“枯荣”、“寂灭”等极端对立力量冲击的道种而言,如同最适宜的“润滑剂”与“调和剂”,不仅加速了道基的稳定,更拓宽了混沌之道的演化维度。
她昏迷的意识深处,不再是无边的黑暗或痛苦的记忆碎片,而是浮现出种种光怪陆离却又宁静祥和的景象:迷雾中绽放的奇花、水底悠游的灵鱼、古树上凝结的晶莹晨露、还有那若有若无、仿佛来自远古的空灵歌谣……这些都是“幻梦水泽”法则的映射,在无声地浸润、安抚着她的神魂。
棚屋外,花林之中,那些千年古树上盛开的奇花,似乎也感应到了木清颜道种散发的、那丝微弱却包容万道的混沌气韵,竟然无风自动,向着她所在的方向,微微倾斜了花盘,散发出更加柔和的光芒与香气,仿佛在主动应和、滋养。
这一切,都被守在一旁的墨衍默默感知。他心中既欣慰于木清颜伤势的稳定好转,也震惊于她混沌道种的神异。同时,对这片“幻梦水泽”以及那位神秘的青璃前辈,也愈发好奇与警惕。如此灵地,如此人物,真的只是偶然收留他们这些落难者吗?
时间悄然流逝,约莫过了三日(根据体内灵力循环大致估算,此地并无日夜之分)。
离曜率先结束了深层次入定,双目睁开,眸中赤芒一闪而逝,气息已然恢复至天仙中期的巅峰状态,离火真元更加凝练,隐隐透出一丝此前没有的沉稳意味。赤羽也随之醒来,肩头旧创处最后一丝灰白阴影终于彻底消散,她长舒一口气,脸色红润了许多,修为也稳在了天仙中期。
两人走出棚屋,见墨衍依旧守在木清颜身边,气息沉稳浩瀚,显然恢复得极好。
“墨兄,清颜还没醒?”离曜压低声音问道。
墨衍摇头:“‘幽昙凝露’药效仍在持续,她的道基正在深度修复与调整,苏醒可能还需些时日。不过气息已经非常平稳,应该无碍了。”
赤羽望向花林深处,那里雾气最浓,隐约可见青璃栖身的莹白骨巢:“那位青璃前辈,自那日后便再未现身。她所说的‘浊浪潭’之事……”
“待清颜醒来,我们便去。”墨衍道,“受人庇护,自当履行约定。而且,探查此地异常,或许也能让我们对这片水泽有更多了解。”
正说话间,棚屋内,木清颜的睫毛忽然轻轻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她眉心那层浅蓝色光晕如水波般荡漾开来,缓缓收敛入体。一股全新的、更加沉静、包容、却又带着一丝梦幻般灵动气息的道韵,从她身上弥漫开来。
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眸中的混沌原初之色,似乎沉淀得更加深邃,如同经历了亿万星河流转,却又在最深处,点亮了一点温润的、仿佛映照着水泽晨光与花影的微芒。那是吸收了“幻梦生息”法则碎片后,混沌道韵产生的微妙变化。
“清颜!”墨衍惊喜上前。
木清颜眨了眨眼,似乎还有些迷茫,随即记忆如潮水般涌回——墟壤引爆、空间乱流、建木护体、迷雾水泽、青璃赐露……她下意识地内视己身。
混沌道种依旧在丹田缓缓旋转,大小未变,但表面那些裂痕已然愈合了大半,只留下一些极淡的、如同瓷器冰裂纹般的痕迹,反而增添了几分古朴玄奥之感。道种的颜色更加内敛,混沌原初的底色中,沉淀了暗金的龙力厚重、暗红的殇痛记忆、灰白的归墟烙印、以及新融入的、水泽般的浅蓝与翠绿的建木生机,所有色泽和谐交融,浑然一体。
最显着的变化,是道种散发出的道韵。除了原有的包容演化、枯荣转化之意外,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虚实相生”、“宁静滋养”的意蕴,让她对整个世界的感知都变得更加细腻、柔和、富有层次。心窍灵泉重新变得充盈,泉水更加清澈甘冽,蕴含的生机也带上了水木的温润。凝神草长高了一小截,叶片上的纹路更加复杂,稳固神魂的效果更强。
她的修为,赫然稳固在了天仙中期!而且根基无比扎实,甚至因为此番破而后立、融合多种对立法则碎片的经历,其道基的潜力与韧性,远超同阶!
“我……没事了。”木清颜坐起身,声音还有些虚弱,但眼神清明坚定,“而且……好像因祸得福,对‘混沌’的理解更深了一层。”
墨衍三人闻言,都松了口气,也为她感到高兴。
木清颜将目光投向棚屋外梦幻般的花林,感应着空气中流淌的“幻梦生息”法则,以及更远处水泽中传来的、隐约带着一丝躁动与浑浊的异常波动(那是天仙中期后更加敏锐的感知),眉头微蹙。
“此地主人青璃前辈,似乎需要我们帮忙处理一处水域的异常?”她问道。
墨衍将青璃的话复述了一遍,重点强调了“浊浪潭”和“净水莲”的异常,以及不得靠近“沉眠古渊”的告诫。
木清颜听完,沉吟片刻:“‘净水莲’灵气紊乱,有外邪侵入……此地灵气如此精纯平和,寻常外邪难以深入,更别说扰乱灵植本源。这‘外邪’,恐怕不简单。”她看向墨衍,“我们既然答应,便去看看吧。正好也借此机会,熟悉一下这片水泽,顺便……”她顿了顿,“看看能否找到更多关于‘无尽云海’或离开此地的线索。”
她心中隐隐有种感觉,青璃安排这个任务,恐怕不仅仅是为了清理外邪那么简单。
四人计议已定,不再耽搁。木清颜虽初醒,但状态良好,便决定立刻出发。他们对着花林中央骨巢的方向遥遥一礼,算是向青璃告辞,随即按照之前青璃所指的大致方向,离开了这片梦幻花林,踏着水面上断续的礁石小径,向着水泽东部,那被称为“浊浪潭”的区域行去。
花林之中,那由莹白骨骼与藤蔓搭建的巢穴内,青璃的身影无声浮现。她望着四人消失在水雾中的背影,秋水般的眸子中,倒映着迷离的花影与深沉的雾色。
“混沌道种……青龙血脉……归墟之敌……”她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抚摸着身旁一株幽昙古树冰凉的花瓣,“梦蝶仙尊留下的预言……‘变数’已至。这潭水,是愈发浑浊了……只希望,他们真能带来一丝‘清流’,而非……更大的波澜。”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迷雾,投向了水泽更深处,那片连她都心存敬畏的、被称为“沉眠古渊”的绝对禁地,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忧色。
而木清颜四人,对身后花林中的注视与低语一无所知。他们正全神贯注地行进在愈发浓重、光线也更加晦暗的水泽迷雾中,朝着那未知的“浊浪潭”而去。空气中,那股清新的花香逐渐被一种淡淡的、带着腥气和沉闷压力的水汽所取代。
平静的“幻梦水泽”之下,暗流正在涌动。而他们的到来,或许正是搅动这潭深水的第一颗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