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眼温养室内,时间仿佛被浓稠的生命灵雾与微弱的翠绿光芒所浸润,流淌得格外缓慢。
木清颜眉心那点建木印记持续散发着柔和而稳定的翠绿光晕,不再如之前那般闪烁不定。这光晕如同最精纯的生命源泉,丝丝缕缕地渗入她枯竭的经脉与沉寂的识海,带来一种温润而坚韧的滋养。
心窍深处,那枚在毁灭灰烬中萌发的新生“芽尖”,已从最初的微不可查,生长到了米粒大小。这“芽”并非实体,而是由更加精粹、更加内敛的混沌道韵交织而成,其结构似乎暗合某种天地至理,内部循环自生,带着一种破而后立、向死而生的勃勃生机。它不再追求外显的宏大与包容,而是专注于内在的“根基”稳固与“生发”不息。随着它的生长,木清颜体内那些断裂、枯竭的经脉,竟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坚定的速度,被丝丝缕缕的新生混沌灵力浸润、接续、温养。虽然距离痊愈还遥不可及,但至少,那令人绝望的恶化趋势被遏制住了。
更为奇异的是,这新生的道基“芽尖”,与她眉心的建木印记,产生了某种玄妙的共鸣。建木印记的光晕为“芽尖”提供着最本源的生命力指引与古老烙印的加持;而“芽尖”则以自身新生的混沌造化道韵,反过来滋养、稳固着建木印记,使其光芒越发温润内敛,仿佛与她的灵魂更深地融合。
那片关于建木崩塌、光点坠落的记忆碎片,虽未再次清晰浮现,却在她意识最深处留下了一道淡淡的印记,如同沉睡的种子,等待合适的时机再次萌发。
她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意识仿佛沉浸在无边温暖而宁静的深海,缓慢地吸收着、修复着、蜕变着。但至少,生命之火不再摇曳欲熄,反而像是添了新柴,虽不旺盛,却稳定地燃烧起来。
与她相对的,是墨衍那依旧令人揪心的状态。青璃留下的丹药和灵眼精华,仅仅是将他那最后一丝微弱的生机“冻结”在了濒临断绝的边缘,如同在万丈深渊之上拉住的最后一根细线,随时可能崩断。他的身体如同一座死寂的火山,外表冰冷僵硬,内里却蕴含着焚烧殆尽后的可怕空虚。龙魂的沉寂,比死亡更让人绝望。
青璃在传承密室中不眠不休地查阅了三日,结合古渊传讯的线索,终于在一卷以梦蝶鳞粉书写、寻常无法显现的古老手札残页上,找到了关于“梦幻尘晶”的记载,以及一些关于“潮汐”与“梦蝶回眸”的隐晦描述。
“‘梦幻尘晶’,非寻常能量结晶,乃仙尊以自身最精纯的梦幻本源,混合对特定‘记忆瞬间’的极致思念与祝福,于法则交汇之点,机缘巧合下凝成的‘心之泪晶’。”青璃轻声读着手札上如梦似幻的文字,“其形不定,或如泪滴,或如尘沙,内蕴一方微缩的永恒梦境,可温养神魂,稳固心念,沟通虚实……藏于‘旧梦回廊’深处。”
“旧梦回廊……”青璃眉头紧锁。这是幻梦水泽中最神秘、也最危险的区域之一,据说是梦蝶仙尊昔日编织、试验各种梦境法则的地方,后来被封存,内里时空错乱,梦境与现实交织,充满了不可预知的危险。即便是她,作为水泽守护者,也只在边缘探查过,从未深入核心。梦幻尘晶竟藏在那里!
而关于“潮汐衰弱点”和“蝶影回眸”,手札上只有几句谶语般的诗:“七潮起伏,梦醒时分;蝶影回眸处,光阴逆流痕;源卵叹息日,诸法归一时。”
青璃反复揣摩。“七潮起伏”可能指某种以七为周期的潮汐循环;“梦醒时分”或许是某个特定时刻;“蝶影回眸处,光阴逆流痕”——这听起来像是某个特定的地点或状态,能引发时间或记忆的倒流或回溯?而“源卵叹息日,诸法归一时”显然指向古渊核心异动的某个关键时刻。
“第七个潮汐衰弱点……‘蝶影回眸’与‘源卵叹息’交汇……”青璃将这些碎片信息与古渊传讯结合,隐约有了一个模糊的轮廓。但这需要更精确的计算和对水泽、古渊能量潮汐的深入监测。
就在这时,骨巢外传来急促的灵力波动。一名浑身浴血、身形几乎透明的“暗香”队花灵,踉跄着冲了进来,跪倒在议事厅外,气息微弱至极:“灵……灵主……噩耗……”
青璃心中一沉,瞬间出现在那名花灵面前,幻梦之力涌出,暂时稳住其即将溃散的灵体:“慢慢说。”
那花灵眼中充满了恐惧与悲愤,断断续续地汇报:“暗香……影踪两队……共三十七名精锐……潜入迷雾区……归墟教基地外围守卫森严……有……有金仙气息坐镇……我们勉强靠近……看到……看到他们在搭建一座巨大的……逆蝶骨祭坛……以活祭生灵(疑似捕捉的水泽精怪和……和他们自己的低阶教徒)血祭……抽取某种灰黑色的……韵律波纹……祭坛中央……悬浮着一颗……不断搏动的、由逆蝶光影和归寂符文构成的……黑色心脏虚影……”
她喘息着,继续说道:“我们……试图记录更多细节……但被……被发现了……影踪队全员……为掩护我们传输信息……引爆了自身灵核……我……我借助队友的牺牲和一件隐匿秘宝……才勉强逃出……但归墟教派出了……至少三名天仙巅峰追杀……其他‘暗香’队员……恐怕……也已……”话未说完,这名花灵的身影便如同风中残烛般闪烁了几下,彻底溃散成点点灵光,消散在空中。她本就是重伤濒死,强撑着回来报信,此刻心愿已了,灵体再也无法维持。
青璃僵立在原地,看着那消散的灵光,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四肢百骸一片冰凉。
暗香影踪,全军覆没!
三十七名水泽最精锐、最忠诚的侦查力量,为了带回情报,就这样牺牲了!而这情报,却如此令人绝望!
逆蝶骨祭坛!活祭血祭!抽取“沉眠之心”的韵律!黑色心脏虚影!
归墟教果然在实施古渊预警的那个恐怖计划——窃取古渊核心的某种节律(沉眠之心),以逆蝶之渊的力量为引,强行叩开“错误之环”!
而且,他们已经取得了进展!那黑色心脏虚影,就是明证!
“金仙坐镇……至少三名天仙巅峰追杀……”青璃闭上眼,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与滔天的杀意。敌人的实力和决心,远超预估。水泽如今的力量,别说主动出击破坏祭坛,就连自保都岌岌可危。
更让她心焦的是,“觅珍”禁制扫描了三日,几乎将水泽翻了个底朝天,也只找到几处疑似“建木残根”和“青龙血脉”遗留的微弱气息点,但要么位于极度危险的古渊泄露区边缘,要么只是上古残留的痕迹,并无实体。而“梦幻尘晶”的线索指向“旧梦回廊”,那地方本就凶险,如今水泽力量空虚,她若亲自前往,核心区防守怎么办?木清颜和墨衍怎么办?
“潮汐衰弱点”的计算也进展缓慢,水泽自身的能量循环已被严重干扰,监测数据混乱不堪,难以精确推演。
每一条路,似乎都堵死了。每一个希望,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与牺牲。
青璃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与疲惫,仿佛独自背负着整个即将倾塌的天空,脚下却是流沙,无处着力。
她缓缓走回窗边,望着外面愈发黯淡的天空,灵雾中灰败的色彩越来越浓。远处,隐隐传来大阵不堪重负的嗡鸣,以及归墟教骚扰攻击引发的爆炸声。
水泽在哭泣,在流血。
而她,作为守护者,却似乎无能为力。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咔嚓”声,突然从灵眼温养室的方向传来!
青璃心神一凛,瞬间闪身回到室内。
只见灵眼泉旁,木清颜依旧闭目昏迷,但眉心建木印记的光芒,不知何时收敛入了皮肤之下,只留下一点温润的翠绿光点。而她心口位置,那枚新生的道基“芽尖”所在,衣物之下,竟隐隐透出一种混沌初开般的微光!更让人震惊的是,覆盖在她身上的、由灵眼精华凝聚而成的乳白色灵雾,此刻正如同被无形之力牵引,形成一个微型的漩涡,缓缓注入她的心口!
而那声“咔嚓”轻响,竟是来自她平放在身侧的一只手!只见她那只手的食指指尖,原本苍白干枯的皮肤,悄然裂开了一道细小的缝隙,一滴晶莹剔透、内部却仿佛有混沌星云流转的淡金色血液,缓缓渗出,并未滴落,而是悬浮在指尖,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蕴含着勃勃生机与玄妙道韵的气息!
这滴血的出现,并未消耗木清颜本就微弱的气息,反而像是她身体在缓慢修复、新生的道基开始运转后,自然产生的一种“代谢”或“蜕变”产物!
青璃瞳孔收缩,紧紧盯着那滴奇异的淡金色血液。她能感受到,这血液中蕴含着木清颜新生的混沌造化道基的精粹,融合了建木印记的生命烙印,甚至可能还有一丝来自古渊碎片的“寂灭归藏”沉淀!其本质之高贵玄妙,远超寻常仙血!
更让她心跳加速的是,当这滴血出现的刹那,旁边墨衍那死寂的身体,似乎……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不是风吹,不是幻觉,而是真正源自他体内深处、那沉寂龙魂的一丝……本能般的悸动与渴望!
青龙血脉,对高品质、蕴含生机的本源精血,有着天生的感应与需求!尤其是在墨衍这种精血燃尽、本源枯竭的状态下,这滴融合了多种高阶特质的混沌精血,或许……或许能成为点燃他生命之火的最后一点火星?
但这个想法太过大胆,也太过危险。墨衍的身体能否承受这滴血中蕴含的力量?这滴血会不会与他残存的龙魂产生排斥?会不会引发不可预知的异变?
青璃呼吸急促,目光在木清颜指尖那滴悬浮的淡金色血液,与墨衍那灰败沉寂的面容之间,来回移动。
时间仿佛凝固了。
是冒险一试,抓住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还是等待那虚无缥缈、希望渺茫的“青龙逆鳞”和“建木残根”?
灵眼室的寂静中,只能听到灵雾流动的细微声响,以及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
最终,青璃眼中闪过一丝破釜沉舟般的决绝。
她轻轻走上前,伸出指尖,以最轻柔的幻梦之力包裹,小心翼翼地将木清颜指尖那滴淡金色的混沌精血,缓缓托起。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走到墨衍身边,俯下身,将这滴蕴含着无限可能、也可能带来毁灭的血液,轻轻地、滴在了墨衍干裂苍白的唇上。
血液触及皮肤的瞬间,化作一缕淡金色的光雾,迅速渗入。
紧接着——
“嗡!”
墨衍的身体,猛然剧烈一震!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的龙气,混合着那滴混沌精血的奇异道韵,如同沉睡的火星被投入了滚油,骤然在他体内爆发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