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还在疼。钟夏夏按住左肩，指尖触到湿润。血又渗出来了。她靠在巷子阴影里，喘着粗气。
额头冷汗混着雨水，滑进眼睛。刺痛。她眨眨眼，甩掉水珠。四周漆黑一片，只有远处灯笼光晕。这是京城最脏最乱那条街。
白天卖菜，晚上……卖别的东西。她扯下外袍，撕成布条。
用力缠紧伤口。布条勒进皮肉，疼得她吸了口冷气。
但血总算止住了。她站起身，脚步有些踉跄。扶住墙壁，等那阵眩晕过去。
然后摸向腰间。那里挂着一个布包。
包里装着从康王府顺出来那件珍玩。
一只玉貔貅。通体翠绿，眼睛镶着红宝石。
在黑暗中泛着幽光。她需要钱。也需要药。
伤太重，普通药膏没用。她需要灵药，需要快速愈合。而这些东西，只有暗市有。
她裹紧斗篷，帽子拉低。遮住大半张脸。然后走进那条街。
街道狭窄，地面坑洼积水。两旁摊位稀稀拉拉。
摊主都缩在阴影里，看不清脸。货品摆在地上，用破布垫着。
有药材，有兵器，有古玩。还有些叫不出名字的东西。钟夏夏慢慢走，目光扫过每个摊位。
她在找药。找能救命那种药。走过三个摊位，她停下脚步。眼前这个摊子很小。
只铺着一块黑布。布上摆着几样东西。一把匕首，鞘上镶着宝石。
一瓶丹药，瓶身泛着冷光。还有几块矿石，颜色诡异。
摊主蜷在摊位后，裹着破袄子。帽子压得很低，只露出半张脸。脸很老，皱纹像刀刻。
眼睛浑浊，像蒙了一层雾。“姑娘。”摊主开口，声音嘶哑难听。
像砂纸磨过木头。“找什么？”钟夏夏没说话。
她蹲下来，拿起那瓶丹药。拔开塞子，凑到鼻尖。
气味刺鼻，像腐烂的草。“假货。”她放下瓶子，声音很冷。
摊主笑了。笑声干瘪，像风吹破布。“姑娘识货。”
他抬起眼，浑浊眼睛盯着她。“那姑娘想要什么？”钟夏夏没答。
她目光落在摊主身后。那里有个布包，鼓鼓囊囊。包口露出一角。
是本书。书页泛黄，边缘破损。封面没有字，只有一道划痕。
“那本书。”她指了指。摊主回头看了一眼。
又转回来，盯着她。“姑娘要书？”“看看。”
钟夏夏语气平淡。摊主犹豫了一下。他伸手从布包里掏出那本书。
书很薄，只有十几页。递给钟夏夏。钟夏夏接过来，翻开。
第一页空白。第二页画着一把匕首。
匕首样式奇特，刃身透明。像蝉翼。旁边小字注释：蝉翼刃，杀人无形。
她翻到第三页。画着一瓶药。药瓶样式普通，但瓶身有符文。
注释：旧梦散，窥人心魇。她手指停在那一页。“旧梦散……”
她念出这三个字。摊主眼睛亮了亮。“姑娘要这个？”
“有什么作用？”
钟夏夏抬眼，盯着他。摊主凑近些，压低声音。“这药啊……了不得。”
“服下去，能让人看见最怕的东西。”
“或者最想的东西。”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前朝宫廷秘药，早就失传了。”
“我这儿，是独一份。”钟夏夏没说话。她翻到下一页。
画着一张地图。地图残缺，只标出几个点。
点旁有字：祭坛。“这是什么？”
她指着地图。摊主脸色变了变。他伸手想拿回书。
钟夏夏按住。“说。”摊主盯着她，浑浊眼睛转了几转。
“姑娘……知道前朝秘宝吗？”钟夏夏挑眉。“秘宝？”
“对。”
摊主压低声音，几乎耳语。“前朝覆灭前，末代皇帝建了十二座祭坛。”
“每座祭坛里，都藏着一件‘天赐之器’。”
“传说集齐十二器，能掌国运，能……”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
“能长生。”钟夏夏嗤笑。
“怪力乱神。”
“是啊。”摊主也笑了。“但有人信。”
“比如……宫里那位。”他指了指皇宫方向。
钟夏夏眼神一凝。“陛下？”摊主没答。他指了指书。
“这地图，就是其中一座祭坛位置。”“可惜残缺了，只有大概方位。”钟夏夏盯着地图。
上面标注的点，在京郊西山。她记下位置。然后合上书。
“旧梦散，怎么卖？”摊主伸出三根手指。“三百两。”
“太贵。”钟夏夏放下书。
“一百。”“姑娘，这可是独一份……”“一百五。”
钟夏夏打断他。“外加这本书。”摊主犹豫了。
他看看钟夏夏，又看看书。最后咬牙。“成交。”
钟夏夏从布包里掏出玉貔貅。翠绿玉石在黑暗中泛光。
红宝石眼睛像在滴血。摊主眼睛直了。
他接过玉貔貅，凑到眼前看。指尖摩挲玉石表面。
“好东西……好东西……”
他喃喃自语。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瓷瓶白底青花，瓶口封着蜡。
“旧梦散，一共三份。”“一份能用三次，用完就没了。”
他递给钟夏夏。钟夏夏接过，拔开蜡封。凑到鼻尖闻了闻。
气味很淡，像雨后青草。夹杂一丝苦味。“怎么用？”
“混入酒水，或者熏香。”
摊主说。“药效一刻钟，过后不留痕迹。”
钟夏夏点头，塞紧瓶口。又拿起那本书。
“祭坛的事，你还知道多少？”摊主眼神闪烁。
“不多……真不多。”
“说。”
钟夏夏语气冷下来。摊主咽了口唾沫。
“听说……十二座祭坛，对应十二地支。”
“每座祭坛位置，都跟星象有关。”
“而且……”他顿了顿。“而是什么？”
钟夏夏追问。“而且每座祭坛，都需要‘钥匙’才能打开。”
“钥匙？”
“对。”摊主点头。“钥匙是十二件信物，分散各处。”
“有的是玉佩，有的是匕首，有的是……”
他忽然停住，看向钟夏夏身后。钟夏夏也转头。巷子口，不知何时站了两个人。黑衣，蒙面，手里握着刀。
刀身反着远处灯笼光。冰冷。摊主脸色大变。他抓起布包，就想跑。
但已经晚了。那两个人走过来，脚步很轻。踩在水洼里，没发出声音。
“老鬼。”左边那人开口，声音粗哑。
“东西交出来。”摊主哆嗦着往后退。“什、什么东西……”
“别装傻。”
右边那人拔刀。刀锋雪亮，映着他眼睛。冰冷无情。“那本书，还有地图。”
钟夏夏握紧瓷瓶，慢慢站起身。她退到摊位后，手摸向腰间。
那里藏着匕首。“这、这位姑娘买了……”
摊主指向钟夏夏。两个黑衣人转头看她。目光像刀子，刮过她脸。
“交出来。”左边那人伸出手。钟夏夏没动。
“我花钱买的。”她说。声音很平静。“那又怎样？”右边那人冷笑。“这地方，不讲钱。”
“讲命。”他踏前一步，刀尖指向钟夏夏。
钟夏夏盯着刀尖。刀身很窄，刃口泛蓝。淬过毒。她深吸一口气。
肩头伤口又开始疼。但脑子异常清醒。
“书可以给你。”她说。
“丹药，我要留下。”
“你没资格谈条件。”左边那人也拔刀。
两把刀，一左一右。封住她退路。钟夏夏慢慢后退。
脚跟碰到摊位边缘。无路可退了。她握紧瓷瓶，指尖发白。
然后，她笑了。笑声很轻，但在寂静巷子里格外清晰。
两个黑衣人愣了一下。“你笑什么？”右边那人问。
“我笑你们蠢。”钟夏夏说。她抬起手，晃了晃瓷瓶。
“知道这是什么吗？”两人对视一眼。“旧梦散。”
左边那人说。“知道怎么用吗？”钟夏夏又问。
“混入酒水，或者熏香……”右边那人话说一半，忽然僵住。
他闻到了一股味道。很淡，像雨后青草。夹杂一丝苦味。
这味道……是从瓷瓶里散发出来的。而瓷瓶的蜡封，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了。
“你……”
他瞪大眼睛。钟夏夏将瓷瓶倾斜。瓶口对着他们。
淡青色粉末飘出来，混在空气中。被风一吹，散开。“旧梦散，还有一种用法。”
钟夏夏声音很轻。“直接撒在空中，吸入即生效。”
两个黑衣人想后退。但已经晚了。粉末飘到他们面前。被吸进鼻腔。
两人身体一僵。眼神开始涣散。握刀的手，慢慢垂下。
“你……你做了什么……”左边那人嘶声问。声音开始飘忽。
“没什么。”钟夏夏收起瓷瓶，重新封好。
“只是让你们……做个梦。”话音刚落，两人同时倒地。
刀掉在地上，发出哐当声响。他们睁着眼，但瞳孔空洞。
脸上表情扭曲。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钟夏夏绕过他们，走到摊主面前。摊主已经吓傻了。
瘫坐在地上，浑身哆嗦。“他、他们……”
“睡着了。”
钟夏夏蹲下来，看着他。“现在，继续说。”
“祭坛，钥匙，还有你知道的一切。”摊主咽了口唾沫。
他看看地上两个黑衣人。又看看钟夏夏。
眼神里充满恐惧。“我、我说……”他哆嗦着开口。
“十二座祭坛……我只知道三座位置。”
“西山一座，北山一座，还有……”他顿了顿。
“还有皇陵里，可能有一座。”“钥匙呢？”
钟夏夏追问。“钥匙……我见过其中一把。”
摊主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是一块铁牌。巴掌大小，锈迹斑斑。
牌上刻着古怪花纹。像云纹，又像兽纹。
“这是……”
“这是我从一个盗墓贼手里收来的。”摊主说。
“他说是从前朝皇陵里挖出来的。”
“可能是其中一把钥匙。”钟夏夏接过铁牌。
入手冰凉沉重。牌面花纹确实古怪。她翻到背面。
背面刻着一个字。字迹模糊，但能辨认。是个“寅”字。
十二地支之一。“寅……”她喃喃自语。
“对应虎。”摊主点头。
“十二地支，对应十二生肖。”
“这把钥匙，可能对应虎。”
钟夏夏握紧铁牌。冰冷触感顺着掌心蔓延。
“其他钥匙呢？”“不知道……”摊主摇头。
“可能散落在各处，可能被收藏，可能……”他忽然停住，看向钟夏夏身后。
钟夏夏也回头。地上那两个黑衣人，开始动了。
他们没醒，但在挣扎。四肢抽搐，嘴里发出含糊声音。像在说梦话。
“救……救命……”“不要过来……不要……”
钟夏夏皱眉。旧梦散药效，比她想象中强。
这两人吸入太多，可能永远醒不过来。
她站起身。“今天的事，别说出去。”她对摊主说。
摊主拼命点头。“不说不说……打死也不说……”
钟夏夏收起铁牌和书。又看了一眼地上两个黑衣人。
然后转身，走进黑暗。脚步声渐渐远去。
巷子里恢复寂静。只有摊主粗重喘息声。
和那两个黑衣人梦呓声。混合着风声，雨声。像一首诡异夜曲。
钟夏夏走出那条街。回到自己住处。关上门，插上门栓。
她点亮油灯。灯火跳了一下，映亮房间。
她拿出那本书，翻开。仔细看那张地图。
地图确实残缺。只标出西山大概位置。具体在哪，不清楚。
她又拿出铁牌。在灯光下仔细看。铁牌锈迹下，隐约还有花纹。
她用布擦拭。锈迹慢慢脱落。露出更多花纹。是虎纹。一只猛虎，仰头长啸。
虎目位置，镶着两颗小宝石。已经黯淡无光。她翻到背面。
“寅”字下面，还有小字。字迹极细，几乎看不清。她凑近灯光，仔细辨认。
“寅时，正东，百步，石……”后面字迹磨损，看不清了。
她皱起眉。寅时，正东，百步。这像是……方位指引。可能是指祭坛入口位置。
她记下这些信息。然后收起铁牌和书。拿出那瓶旧梦散。瓷瓶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她拔开蜡封，倒出一点粉末。粉末淡青色，细如尘埃。在掌心聚成一小堆。
她嗅了嗅。气味很淡，但确实有致幻效果。只是闻一下，就有些头晕。
她赶紧封好瓶口。将瓷瓶收进怀里。有了这个，以后行事方便很多。
她又检查了一下肩头伤口。血已经止住了。但伤口很深，需要时间愈合。
她拿出普通药膏，涂抹一遍。然后缠上干净布条。做完这些，她吹灭油灯。
躺到床上。黑暗中，她睁着眼。脑子里回想今晚一切。
暗市，摊主，旧梦散。祭坛，钥匙，前朝秘宝。还有那两个黑衣人。
他们是谁的人？为什么也要那本书？是巧合，还是……
她忽然想起摊主那句话。“宫里那位……”陛下在找前朝秘宝？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潭水，比她想象中更深。她闭上眼，强迫自己睡去。
明天还有更多事要做。而今晚得到的线索。可能改变一切。